仙魔交界处,堕心谷中,凌雪意悬浮虚空,无视浓稠如墨的阵阵邪气,剑尖斜指那睥睨一切、将万物视作蝼蚁的一代魔主,说道:“昔日你我有言在先,此一战胜者得天下,败者入荒冢,不知如今是否作数?”
魔刹主独立于邪气笼罩的黑云之上,轻蔑一笑:“自然作数。”
凌雪意凛然道:“好!”
话音落,她眼神遽然从平和转为冷肃,那一瞬间的杀意几乎令商颦感受到了一股接近死亡的震颤。
而她却哈哈大笑,以一种势在必得的气势,直接而绝对地迎上了凌雪意的目光,语声接近感叹:
“本座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她袍袖一挥,魔剑指天,无数魔气幻化的剑影悬于高空,层层叠叠,令人见之胆寒。
“没有凌风霄,仅凭你一人,不是本座的对手。”
凌雪意横剑在手,冷笑一声,笑意并未直达眼底:“胜负尚未分晓,商颦,你未免太自负!”
魔刹主商颦,当今六界第一强者,自诞生以来便未尝败绩,直至遇上惊鸿仙子凌雪意,这位蓬莱洲大弟子,仙门第一人。
两者弗交手,便知彼此是今生难寻的宿敌。
情霜剑与魔剑正面相抗,魔刹主在这位惊鸿仙子的面上看到了不惜一切的决心,纳罕道:“你想牺牲自己来杀我?”
凌雪意与商颦皆置身于剑阵中心,头顶与脚下乃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瑰丽剑影,她执剑在手,瞬息之间已与商颦鏖战了数百个来回。
“我纵然身死,也不过一人的成败,只要能拖你同入无间,仙门亦有人可重整旗鼓,收拾这残破的山河。”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魔刹主听了却大怒:“一群低贱如蝼蚁的生物,也值得你如此苦心孤诣?”
凌雪意无视她的恨与狂躁,口中默念法诀,指捏剑印,预备以毕生全部修为开启仙门第一剑阵——古来绝,彻底了解她与这个女魔头的恩怨纠缠,还六界一个安宁太平。
“你以为本座会如你所愿吗?”魔刹主眼中现出滔天戾色,给仙门一个俯首称臣的机会你不要,非要如此冥顽不灵,是你自找死路!
魔气瞬间爆涨,如蛇信般不断上升下溢,谷中大小妖魔受此震慑,惊骇得痛哭不已。
那哭声自四面八方而来,听得凌雪意心内发苦,倏忽之间,她心神略微恍惚,想要去看脚下的大地时,一道蓄力已久的金光猛然打在了她后腰上!
只听得一声痛呼,凌雪意呕出一口鲜血,古来绝霎时瓦解!
商颦皱眉,正在纳闷之际,凌雪意已顾不得去计较那道金光的来处,拖着伤体再度凌空而起,情霜剑以携月破日之势朝着魔气的中心刺去。
今日她若不能拉着魔刹主同葬,来日面临这般境地的便是她的至亲手足!
剑刃穿体而过,与骨骼擦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之声。
生受了这一剑的商颦凝视眼前人,任由自己被她扼住咽喉,随之下坠。
“你想与本座同死,好……”下坠的趋势越来越剧烈,她的眼神亦愈趋冷漠,“本座成全你!”
两人一同砸进堕心谷中,然而昏天暗地的烟尘散去,地面却是平静如水,毫无任何激战的痕迹,根本看不出此处有何等高手曾生死一搏。
凌雪意赴魔刹主的战约已过去数月,仍不闻有任何消息传回,蓬莱三洲议论纷纷,有的说这一仙一魔已同归于尽,有的说凌雪意力有未逮,已身死道消,而那魔刹主仍在世间逍遥,也有的说凌雪意已诛魔功成,只是受了重伤,此刻正在将养伤势。
无论哪一种说法都不能令凌风霄心安,心急如焚之下,他离开蓬莱前往仙魔交界处寻找,这一日,终于寻到了堕心谷。
谷中虽然看不出鏖战的痕迹,但凌风霄与凌雪意乃双生手足,心意相通,他能感受得到这里有她的气息。
“雪意,等我……等我来帮你。”
凌风霄一袭青衣,踉踉跄跄地撞进谷中一处洞口,却被眼前所见之景骇得浑身血液都冷了。
凌雪意周身陷入一株枯萎的老树,从面部直到脚下,都被丑陋的根须覆住,甚至与之结合,看起来好像已与这老树融为一体,只能模糊地显出一个人形的影子,哪里看得出原本白衣仙子的模样?
而老树的另一面,竟是同样处于昏睡状态的魔刹主。
两者一左一右,皆嵌进干枯的树身里,而树冠则从洞顶高高地伸展出去,迎接日月和风霜的洗礼。
凌风霄震惊之后,很快恢复了理智。
他能感受到雪意的心跳,虽然被困于此,但毫无疑问她还活着,魔刹主也还活着。
若要强行将雪意从这老树中分离,恐怕于她自身性命有损。
况且……
这老树的根须与她的身躯相连,埋入大地,似乎并未汲取她的生命作为养分,而是在反向为她输送灵气,以维持她如今的状态。
此等怪异的术法,凌风霄此前在仙门中从未听闻过,难道是魔刹主自救的法子?
她二人在此激战不休,双双赴死,魔刹主却不甘就此落败,以这等邪门的异法为自己续命,却误将宿敌也纳了进来?
只是不知,这般诡异的状态需要维持到几时,若雪意与魔刹主同时解除封印,或魔刹主先一步解封,在无人帮手的情况下,雪意如何能留得命在?
凌风霄画了张传音符,将眼前场景及心中的种种揣测传信告知蓬莱,随后便在洞口处盘膝坐下,深深看了那身陷于封印、处于深度昏迷的妹妹一眼,闭目调息,慢慢进入了冥想状态。
而老树之中,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容似乎感觉到了,这世上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人就在身侧,静静地安睡着。
此后一百二十年,凌风霄往返于蓬莱三洲与堕心谷之间,一面处理仙门庶务,一面为谷中封印护法,默默等待凌雪意与魔刹主双双解封的那一日到来。
终于,花开花谢两个甲子年后,凌风霄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这株老树正加速枯萎,在它枝叶落尽,失去生命力的同时,树中沉睡的两人似乎从深度昏迷逐渐转为了浅眠,他甚至能感受到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