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医院时天刚刚擦黑，路灯已经亮起，双向六车道的宽阔马路上是秩序的车水马龙，环岛上整齐堆砌着等待绿灯的行人和非机动车，一切一切的声音，一窝蜂涌进宋清泉的脑海中，涨得隐隐作痛。
许微微找了一点关系，给宋开金住进了单人病房，里面也给吴素梅安排了陪护睡的床，请了两个护工，这会儿刚好是交接的时间，一楼电梯门打开，换完班的崔阿姨正好从里面出来。
崔阿姨见到许微微，就像见到了主心骨，没有注意到跟在她身边的宋清泉，愁眉苦脸道：“许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许微微皱眉：“上面又怎么了？”
崔阿姨叹了一声，倒是还记得这里是人来人往的电梯门口，不好在这里说别人家的事，便领着许微微从电梯门右手边走廊尽头的小门出去，到了小花园里。
这时她才见到了许微微身边跟着的宋清泉。
“这位小姑娘是？”
“我是宋清泉。”宋清泉握了握崔阿姨的手，主动说，“宋开金是我父亲，谢谢您和陈阿姨费心照顾他了。”
“哦哦……唉，我们拿这份钱工作是应该的。”崔阿姨摸了摸宋清泉的手，纤细莹白，想到病房里的乌烟瘴气，就有点替这个姑娘可惜，“那个男的下午来闹了一通，还带着人来的，虽然医院里有保安，但他们不动手只是口头上说几句也不好办他们呀，吴姐一下午都在哭，现在那些来给他撑场的倒是都走了，但那个男的还在，去他妈妈那边了，保不定晚上还要过来。”
崔阿姨当了那么多年护工，也算是“见多识广”，什么样的病人和病人家属没有见过？但闹成这样的还算是头一次。
宋清泉问：“他就是想要赔钱么？”
“是呀，他妈妈现在被撞成了植物人，宋先生开的车，怎么都跳不掉这个关系。”崔阿姨说着，支支吾吾起来，“况且又说……宋先生和他母亲是……哪种关系，破坏了他的家庭，唉，这、这哪里只有他们家嘛。”
崔阿姨越说越替面前的小姑娘感到不值得，她只是在病房里呆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几乎就把所有的肮脏事听了个全。
宋清泉倒是比她想象中要冷静：“没关系，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该是的，我们也不会认，谢谢您关心。”
“您先回去休息吧。”许微微说，“我和清泉上去看看。”
“好，好。”崔阿姨说，临走前又忍不住叮嘱，“那个男的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好人，你们女孩子要多小心一点。”
宋清泉莞尔：“我们知道了，要是有事的话，我们会直接报警。”
“那就好那就好。”崔阿姨说，“警察同志特别让人有安全感。”
宋清泉和许微微相视一笑，两人一起将崔阿姨送到门外后，才又返回去乘坐电梯，到了宋开金住的那一层楼。
单人病房的楼层很冷清，没有其他多人病房走廊里都有的喧闹，看不见风风火火来往于病房和医生办公室之间的病人家属，也没有因为频繁响起的护士铃而争分夺秒积极奔走的护士，她们一路走到宋开金的病房外，只从闭合的门上知道里面住了人。
宋开金的门也是关上的。
宋清泉将手放在金属把手上，合金上模糊倒映着她的身影。
她深呼吸一口气，稳稳按下了房门把手，推开进去。
“哎！吴姐！”
宋清泉只听到一道喊吴素梅的声音，便被迎面砸来的枕头击中了头。
不硬，很软，却像骨裂了一样疼。
“姑姑你做什么！”许微微连忙摸了摸宋清泉被砸到的地方，确认没事后转头，蹙眉盯着吴素梅，厉声质问，“你明明知晓我们上来了，怎么还要扔枕头！”
宋开金打了镇定剂，屋里的喧闹和他全然无关，躺在床上睡得仿佛没有了呼吸。
宋清泉没有见过这么蓬头垢面的吴素梅。
黑发圈随手捆起来的马尾已经变得软塌塌，垂在脑后，似乎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再梳理过，眼下铺着浓郁的黑青，眼神无光，哦不对，见到宋清泉之后，倒是又亮了起来。
这和她教师的形象大相径庭。
要是在前几天，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用这样的模样见人。
“扔枕头已经是我仁慈了，”吴素梅大声喊道，甚至可以说是在吼，她指着宋清泉，脸上狞成一团，“拉黑自己的爸爸，不解妈妈的电话，啊？谁家女儿是这种人？她爸爸都躺在那里了还不晓得第一时间回来，还要你去接她，她什么公主娇贵脾气！”
“买房这么大的事，半个字都不跟家里说，不跟爸爸妈妈商量，这种孩子有什么祥，我不打她巴掌还不够心疼她吗！”
吴素梅一口气骂完，胸口起起伏伏呼吸急促，这些话显然在她心里憋了很久，这回连着在这间病房里受的气一起，全部砸到了宋清泉身上。
连平日里要维持的表面和谐都不装了。
宋清泉握了握许微微的手，让她不用担心自己，然后对吴素梅说：“爸爸的车祸是怎么回事？怎么撞得这么严重？”
“你自己去问他啊！”吴素梅又激动了起来，凶狠地盯着宋清泉，“你问问他带着那个女人去干嘛了！”
“去做了什么，妈妈不是清楚吗？”
宋清泉走到吴素梅面前，其实步伐很稀松平常，和在家里时没有什么两样，但或许是吴素梅实在是无法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一丝伤心难过，让吴素梅心里升起一丝莫名的胆怯。
她还是头一次对自己的女儿感到胆怯。
宋清泉走到她面前，又问了一次：“所以，车祸只是爸爸撞了出去，没有伤害到别的车？”
许微微张了张嘴，想替吴素梅说，但她想起在来时车上，自己打算把更详细的情况告诉宋清泉反而被她拒绝时，她的那个眼神，空洞渺远下是做好了打算的坚定，许微微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陈阿姨一直在给许微微使眼色，许微微摇了摇头。
许微微走过去对陈阿姨说：“我车里还放了一点东西，麻烦您跟我一起去拿一趟？”
陈阿姨不放心吴素梅，她担心这个小姑娘架不住吴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