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飘悬在小祠堂晦暗的屋顶上。
小心翼翼放下牌位,晚余回身。
仇恨烧红晚余的眼,就见她一只手揪住黎情的后脑的头发,一手不住地在腰间摸索。分明是一双纤纤素手却从腰间扯出一条拇指粗的牛皮鞭。
晚余虽出身书香世家,但她却与姐姐晚今不同,素来不服管教。不若如此,后来也她也不会犯下错事害得名声受累,更气得姐姐动了胎气,胎儿从出生就体弱。
心中越是对姐姐和妗妗愧疚,对黎情父女的恨意越刻入骨髓。
她虽是女子,犯下“错”事,可是晚余从未怪罪自己。
玷污女子清白的是男人,怎么就要她承担这千夫所指的骂名。
哪怕失贞,她也没错。
她会听姐姐的话,为了保护自己身子而生下这个孽种。将她那些日夜的痛楚一一奉还。让那身居要职的男人亲眼看着他的血脉在她手下受尽折磨。
于是扬起下颌,扬起长鞭。长臂蓄力一甩,鞭子抽打空气发出爆空声。
啪——空气痛吟。
只是朝虚空一甩而已,就看黎情肩膀倏地瑟缩。
笑容在晚余脸上浮现,随之而来的鞭子再次扬起,高高举起的手臂静静地停在半空中。黎情已经吓得眼睛紧闭,身子都成筛糠样。这副模样显然取悦了施暴者。她轻轻放下蓄力的手臂,用鞭柄一下下拍打黎情的脸颊。
鞭柄撩开她散落前额的头发,那双空洞的瞳孔让晚余找不到复仇的喜悦。
地上,黎情再次抽离自己情绪。疼痛根本伤害不到她。
她匍匐在地上,缓缓露出整张后背,并将一侧面颊贴合在冰凉石板地面上去冷却她被鞭打的灼热的脸。
双掌贴地,她在内心虔诚地祈祷。——如果妗妗的娘亲真是自己的出生害死的,如果妗妗的先天不足之症皆是因为她。她愿意去承受她给别人带来的痛楚,如果鞭笞能让晚余宽慰。
每一丝疼痛都会让捆绑住她的绳索松动一分,而那捆缚黎情的铁链正是她生母亲自给她系上的。
羔羊不会反抗,她不会。
她会露出斑驳的脊背,献上脆弱的脖颈。
与离经叛道的晚余不同,黎情自愿接受宗制、孝道和皇权的教化。
她的道德感太高,但她的母亲不是。
所以母亲便成为这段关系中的施暴者。
啪——鞭子再次抽打空气传来爆空声,随之是皮鞭结结实实抽在血肉上的实音。血珠顷刻在鞭痕上沁出。新旧疤痕交织,整个后背像是满是墨迹褶皱的发黄废纸,无一处完好之处。
瞧着后背那几处新结的痂,明显是涂了上好的化瘀膏。这化瘀膏还是晚余给妗妗的。面上笑容渐冷,晚余手臂挥过了头顶,而后狠狠砸下。
啪——爆裂声比每次都响,震得人耳根都要瑟瑟缩起。
笑容近乎狞笑,黎情这副待宰羔羊的温顺模样更为令晚余失控。她该在鞭下痛哭叫喊,跪着求她放过自己,可是十几年来黎情一次都没有过,她似乎已经认可这种不公的虐待。
流着自己血脉的女儿是个被“阉割”的太监,同他那鹰犬父亲一样。
“查啊,去调查收养你的义父宋成安,去铩除你亲舅舅晚停舟的同袍和师门。科举改制不是挺成功的吗?湮月佥事。”
“你只管断黑白,履道义,不顾宋家育你之情。”
“且看看宋家倒塌,大厦倾覆之后,能有你什么好处?”
“若是宋家没了,你心心念念护着的宋妗妗也多活不过一日。”
话语一次比一次重,鞭笞一次比一次用力。说到最后晚余嗓子吼破,手臂脱力,黎情伏在地上奄奄一息。
她感觉不到地面的冰冷,因为后背火辣辣的疼淹没她的触觉。
耳朵嗡嗡奏鸣。
咚——咚——咚——亢奋的鼓点从地面传来,但黎情知道并不是,是从她紧贴地面的胸口传来的跃动。
晚余觉得她在发抖,其实只有黎情知道那是兴奋的战栗。兴奋到神经不足以控制躯体,这对从小习武的她而言是少有的。
披头散发的黎情笨拙地转动脖颈看向小祠堂的门。
往日紧闭的门,唯有今日嵌开一条缝隙。
“动手。”一声有别于屋内两人的嗓音响起。
霎时间,黎情猛地双臂张开,五指撑地,手臂肌肉绷紧,几乎是从地面上弹起,不给晚余一丝反应的时机就将其钳制住。大拇指按住颈侧的脉管,食指中指扣住晚余的喉咙。
晚余从最初的慌乱很快平复下来。
“竖子!”
另一只手直接捂住她的嘴,晚余接下来的话都被手掌捂碎,变成呜呜声。
从今夜开始黎情就躺在床上在脑海里演练这一刻。她眼神飘向门口,祠堂的门不知何时被人悄然打开,宋妗妗出现在门口。
青烟向门口逸散。
宋妗妗一步一顿。
“姨母你过了!”盯着晚余颤抖的瞳眸,宋妗妗再一次强调。之前是时机未到黎情说服妗妗按捺蛰伏,而眼下时机成熟。
她若还是前世那个柔弱的宋妗妗便是到死也执掌不了宋家,可是宋妗妗重生了,老天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
眯眼看着晚余,宋妗妗缓缓道。
“如今你只有两个选择,其一,放下对黎情的怨怼;其二,劝父亲致仕带他回我庄子或是江南。”
“呜呜呜——呜呜呜——”一连串的呜呜声。黎情放开捂着她嘴的那只手。
晚余开口便道:“宋妗妗你疯了!”这是晚余这么多年第一次直呼宋妗妗大名,接着又道。
“我两样都不选。”
“好!”
啪啪啪——宋妗妗鼓起掌来。她伸出两指,示意黎情。黎情飞快抓起祭品中的绿豆糕,两块,直接塞进晚余嘴里撑满她的下颚让其说不出声音。
“送姨母去桃源庄养老。”话音刚落,就见桃桃踏进门,俨然一副协助黎情将宋夫人押入庄子养老的势头。
见事态如此晚余哪还不明白宋妗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