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随南宫画往东南方向走去,穿过数条街巷,眼前腾然出现一座汉白玉砌成的拱桥,桥旁有一座石亭,亭匾上书有“吹箫亭”三个鎏金大字。二十四桥上游人颇多,有五六个孩童在长长的台阶上下奔玩。
端木棋道:“宁姊姊,你走这拱桥台阶的时候好生数一数,很有意思的。”宁若英略想了一想,笑道:“台阶数目是不是二十四,所以这桥被称作二十四桥?”见端木棋点头,知道自己猜的不错,叹道:“原来二十四桥只是一座桥。”她心底却没有欣喜之情,暗想假若二十四桥是二十四座桥,和云白大哥慢慢走上一遍,才是一件乐事。
却听南宫画笑道:“二十四桥是不是一座桥,倒也不一定。我听我爹爹说过,杜牧当年在扬州时,见到的或许不止一座桥,而是真真切切的二十四座桥,有茶园桥、大明桥、九曲桥、下马桥、东作坊桥、洗马桥、次南桥、南阿师桥、周家桥、小市桥、广济桥、新桥、开明桥、顾家桥、通泗桥、太平桥、利园桥、万岁桥、青园桥、参佐桥、山光桥……”她一口气说了二十一座桥名,却听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在一旁说道:“这位姊姊,你能不能再说一遍这些桥的名字?”南宫画见他一脸求知的神情,点头同意,认真地复述了一遍桥名,那男童也跟着默念一遍。
忽听桥上一个妇人高声喊道:“括儿!括儿!”那男童连忙应声,向南宫画道谢后,飞奔上桥。众人尚不知此男童姓沈名括,在四十年后编写《梦溪笔谈》时,会将南宫画所说的这些桥名尽数写入书中,却也让后人对二十四桥到底是一座桥还是二十四座桥的争论更难定论。
一行人走到二十四桥的另一侧,却见南宫世家的仆从已在路边石案上铺好纸墨,石案边置了一个三层画架,都是作画用的工具。
南宫画道:“宁姊姊,你与陆大哥站在一起,我将你们都画上。”
陆云白抢先说道:“如此甚好,多谢南宫姑娘,不知道我们站在哪里?”宁若英看了一眼陆云白,又欢喜又难过,她自知时日无多,云白大哥才这般有求必应。但即便如此,心中的欢喜还是更多一些。
却听南宫画道:“不如倚靠拱桥柱畔。我作画须耗费好些个时辰,你们倚着便不会太累。”
宁若英照她吩咐,倚在柱边,却因作画的缘故,她如今可以有恃无恐地看着云白大哥,尤其喜欢看他的眼睛和嘴角。正瞧得出神,忽听端木棋喊道:“画好了!宁姊姊,累不累?”宁若英一怔,心道:“不是说要画好几个时辰吗?怎么画得这么快?”再仔细一瞧,脚下踩着细长的拱桥斜影,原来天空中仅剩夕阳余晖,再过片刻便要掌灯了,果真已过了好些个时辰。
宁、陆二人走到石案边,瞧见画像果然将二人神态绘得栩栩如生,直叹南宫画的画技了得。但见画中的宁若英自是明眸流转,更见陆云白眼中竟也是款款深情。
宁若英暗自惊诧,她自从周辅臣口中听得陆云白对左采葵有爱慕之情,心中便一直认定陆云白是爱慕左采葵的,更是在去楚州的路上当面以这个理由拒他于千里之外。可如今从南宫画的画笔下看得出,云白大哥对自己绝非无情,难道自己被执念所障,一直都想错了?那以后可要对云白大哥更好些,一念及“以后”二字,宁若英立时清醒过来,心忖道:“宁若英啊宁若英,渴爱岂非另一种执念?你如今命在旦夕,又要练离相诀,缘何还放不下这些执念呢?”
南宫画道:“二位稍等片刻,待我让人烘干画纸,送与二位。”但见南宫画的四个仆从中先有一人将某种极细的砂石粒均匀铺散在画纸上,另二人平平举起画纸,第四人手中捏了火折,在画纸下方一尺半处均速烘画。
不多时,天色暗沉下来。宁若英放眼望去,扬州城中灯火辉煌,不逊白昼。二十四桥下,不断有大大小小的画舫经过,众舫灯光映在水中,只见波影粼粼,流光溢彩。每艘舫中都有丝竹歌舞之声传来,宁若英倾耳听之,笑道:“南宫姑娘,她们唱的甚么曲子,真是好听。”南宫画笑了笑,没有回答,却是端木棋笑道:“南宫姊姊不爱听这些曲子,大多是闺怨或思春的词,是青楼姑娘们搏那些臭男人一乐的。”宁若英笑道:“词可以重填,但这小调真好听。”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配合默契的南宫四仆,终于将画作析干。南宫画卷起画作,递到宁若英手边,道:“还请宁女侠笑纳拙作。”宁若英拱手道谢,双手接过。
忽听陆云白道:“若英,你听那画舫中似乎有人呼救。”
宁若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艘二层画舫正往二十四桥驶来,那画舫船头灯笼上写着一个“池”字。等画舫稍近一些,陆云白更大惊失色,道:“船上呼救的……好似采葵姊的声音。”宁若英闻言大惊,却见陆云白轻功了得,提剑纵身跃下,踏浪而行,几下起落,跳上画舫船头。
船头正有四个劲装男子偷窥着舫内情形,忽觉船头一颤,忙回头看去,却见一英姿挺拔的持剑男子立在船头。四人一边高呼有贼,一边拔刀便往陆云白身上招呼。
陆云白不想伤及人命,但心急如焚,无意与四人纠缠。他手中长剑一抬,疾刺当先之男子,只听“当”的一声响,刀剑相撞,随即那男子“啊”地呼痛,原来长剑已刺入他肩头的云门穴。陆云白长剑一收一转,刺向第二个男子,也仅一招,便刺中对方的中府穴。倏忽之间,船头惨叫声连连,陆云白接连刺倒四人,直奔画舫正门。
画舫木门忽被推开,走出一个醉醺醺的年约三十五六岁的中年锦衣男子,这男子高声喝道:“何人胆敢到我舫上闹事?”陆云白侧头往舫内一瞧,竟瞧见左采葵肩头衣衫半褪,站在里面一动不动,显然被眼前这男子点了穴道行将轻薄。陆云白瞠目怒极,长剑如蛟龙一般刺出,寒光闪动,招招指向对方上身要穴,将那男子逼退数步,重又回到舫内。陆云白长剑荡出剑气,将木头舫门削得木屑乱飞,也径直闯入。这舫内另有六个歌女琴师,都移到另一侧舫门,准备开门逃跑。
陆云白单手脱下外袍,披在左采葵肩上,再解开她穴道。陆云白道:“采葵姊,你为何在这画舫之中?”左采葵心绪激动,缓了缓才道:“司姑娘从楚州回来,急着找若英。我便与她分头在城中找寻,谁知我走在河边时,被这淫贼看到,光天化日的,他竟要拉我上船,我们便动起手来。不想这淫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