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地面上抬高视线,透过栅栏她与他获得对视。
灯火铸魂,他眼池的纵深有千尺万尺,不是深渊,是桃花潭水,微微一笑,荡出细粼。
她凝视他,绝望、麻木,犹如涸辙之鲋。
身旁崔建询问:“殿下,咱们这就开始?”
独孤上野不应,垂眼抿了一口茶,声调沾着慵懒,混着嫌弃:“这什么茶?猫尿似的,又臭又骚?”
见他打岔,崔建有些急,勉强笑着:“上头下令让子时三刻结束行刑,世子爷您看……”
独孤上野还是不应,撂了茶盅,留崔建在原地,径直走进牢房,蹲下身箍住上官苍苍的下颌,拉近面前耐心端详。
狱中所有人都被他这一举动惊得目瞪口呆,崔建赶忙追近,独孤上野沉吟道:“好端端一副皮囊,遭毁了可惜,崔大人,你说是不是?大秦有律法规定,妇人工巧者可入掖庭赎罪,没她入掖庭如何?”
是来搅局的!
崔建反应过来,忙道:“世子所言针对的是罪行轻微者,况且据卑职所知,上官家的这个女儿,并不具备任何巧技。”
独孤上野逼视面前一双干涸失色的眸,笑问:“有么?”
上官苍苍不知其意,只是仇视,在他虎口处窒息干咳,独孤上野松开手,容她跌落在自己脚边。
他起身,把掌中的血污在崔建的外臂上蹭干净,笑声洋洋盈耳,“我房里缺个暖床的,崔大人,通融通融?原也不想干涉你们刑部的差事,该怎么动刑还怎么动刑,别刻脸上就行。字么,换个样式,就刻“独孤上野”。她今后,是我的人了,没入掖庭让他们帮我先调/教几年,多谢。”
上官苍苍体力不支,意识开始模糊,浑浑噩噩间看到那双四爪夔龙靴迈过眼前,一步一步走远,消失不见。
节外生枝,崔建应付不了这番变故,赶到刑部衙署回报,刑部尚书杨书乘听后,冷笑道:“什么意思?这就看上了?”
“卑职也奇怪,污遭一张脸不成人样,”崔建道:“世子的口味……着实……着实不一般……”
“放养长安这两年养出了一副浪荡德性。”杨书乘斟酌道:“虽然圣上有心掣肘洛城,但长安眼下也要顾及洛城的脸色,伊阙公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上官府不妨就留个活口,一来递个人情,二来可以堵御史台那帮人的嘴,太子那面,我去告知。”
刑部尚书杨书乘是皇后的兄长、太子的舅父,由他从中斡旋,可见问题不大。崔建接了对策返回牢狱实施,脸上不让刻,又必须把刺青痕迹露出来表明刑犯的身份,那便刻在耳后侧颈的位置,难以遮掩。
独孤上野出了皇城,安上门外一人驾着高头大马静候,“怎么?” 他笑问:“等我的么?”
“别废话,”秦衍牵着辔策催促,“请你吃酒去,忙什么呢?等你老半天了。”
等世子府司马韩映牵了马过来,独孤上野翻身上了马背,回道:“要人去了。”
秦衍咬碎一口星辰:“手脚还算利索,我俩想一块儿去了。”
“对不住,”独孤上野噙一缕月色,笑意猖獗:“捷足先得么。怎么说?年后还回武州么?”
“不回了,”秦衍冷哼,“仗打烦了,边境呆腻了,趁年轻,总得潇洒两年。”
“不得了,”独孤上野呵一声:“靖王殿下归位,长安要变天了。圣上同意了?”
“厚着脸也得留下,”秦衍道:“张口要饭的滋味太憋屈。”
靖王跟着武州大都督卫韬戍边五年,派遣他去边境的人是皇帝,名义上是派遣,实则等同于流放。靖王的生母沐氏生前是后宫一个五品承旨,因为巫蛊诅咒皇帝一案被赐死。
卫后巫蛊咒武帝被揭露后,太子刘据起兵谋反欲夺皇位。皇帝唯恐重蹈汉武帝覆辙,便刻意与靖王这个儿子疏远,将其发配到一千多里之外的贫瘠之地戍守边疆。他十五岁离京驻武州,在那里及冠。
“你呢?”秦衍反问:“都及冠了,该回洛城了吧?家里有爵位要继承呢。”
独孤上野悠悠一叹:“怎么办呢?回不去呐,圣上是要在长安把我给养老啊。”
独孤上野十三岁受召入长安,他是洛城王世子,也是皇帝扣押在手里的质子。因为洛城自古盛产金银铜铁,因为长期产铜,所以就地采铜,置炉铸钱。伊阙是洛城下属的一县,大秦其中一个铸钱监就设立于此,为朝廷铸造货币,锻造兵器。同时,伊阙铸钱监兼管诸多待采的金坑银坑。
有钱有兵马的独孤谋对于王权来说是一个暗藏的威胁,皇帝对这个异姓王心存戒备,所以利用独孤上野来牵掣洛城王的势力。
两人陷入沉默,并肩驾马走向宵禁前的灯火通明处,今夜问长安,谁是自由人?
走出一段距离,秦衍道:“听说今日圣上面见太子前,御史台有人通过奉膳局给麟德殿递了夹片,弹劾太子审查上官瑾一案时,用刑酷烈。”
“我也听说了。”独孤上野道。
秦衍瞥他一眼:“看来不是你?”
“当真的么?”独孤上野哂笑:“你当我手眼通天,能同时支使御史台和奉膳局的人?说真的,我还怀疑是秦戎钺你。”
“我才刚回长安,”秦衍反唇相讥,讥讽的是自己:“瞎子聋子似的,什么都听不清看不明白,谁听我的?”
“有意思,”独孤上野懒声说:“那会是谁在背后给咱们那位太子哥哥使绊子呢?”
“管他是谁。”秦衍冷冷打个哈欠,“无聊透顶,闹起来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