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和周砚的义愤填膺不同,周炀的语气很平静,“我从没起过害你兄长、父母之心,皇后利用霹雳木施咒一事,我也是事发当天才知。那日皇后忽然急召,命我务必拦下周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之绝不能让他到宜昌宫见到天子。我一再追问之下,才知霹雳木一事。你说得对,我母亲是皇后的姐姐,我和皇后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霹雳木之事若是被揭露,不但皇后倒下,柳氏和柳氏背后所有的势力都会瓦解,我自是不愿见到这样的结果。至于你父母赶去镐京的路上出事,我并不知详情,或许是苏止,又或许……真的就是一场意外。”
“意外?”周砚冷笑,“这么凑巧的意外,你信吗?周炀,若你的父母和兄弟也死于这样的意外,你会袖手旁观吗?若是不会,你就少来劝我,你我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我和我兄长一样,不会为了自己活命而屈服于皇后的淫威之下,更不会弃天子而不顾。”
周炀似是早料到会如此,只淡淡一笑,“阿砚,你我只是立场不同,所以选择不同罢了。若是你我身份调换,也不见得你会比我高尚。我承认我一向有野心,当初天子立储,选了你兄长周钰而不是我,我心里很是不甘,因为我很清楚,他之所以选周钰,并不是因为周钰比我优秀,而是因为我与皇后多了层关系罢了。如今周钰已死,储君之位必是我的,我还是那句,我虽有野心,但我也信奉做事不做绝的道理,只要你不挡我的路,把霹雳木交出来,我自会保你一命。”
周砚却像听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做事不做绝?周炀,你连自己未过门的妻子都能杀人灭口,你觉得我会信你?你就省省吧,总之,打死我也不会说。”
这是捋了周炀的逆鳞了,当时他已擒住周钰,一边命人去追逃脱了的侍卫,一边准备将人带回东宫,东方月忽然出现,质问他为何要这么做?他一时慌了神,周钰趁机朝东方月大喊:“速上宜昌宫禀报天子,皇后施咒谋害天子!证据就在周砚手里……”
他当即将周钰打晕,但已来不及了,东方月已听到了周钰的话,愤怒之下便要上山到宜昌宫面圣,周炀苦劝无果,无奈之下痛下杀手。
周炀咬着牙道:“是吗?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兄弟,我当然不会杀了你,不过……若是季夜的话,我倒是无所顾忌。”他吩咐燕迟,“把季夜带过来,我十分想看看,莫非你宁愿看着季夜死在你面前,也不肯说出霹雳木的下落?”
周砚双眸一冷,薄唇紧抿。一时两人都没再说话。
过了片刻,刚才领命去带人的燕迟匆匆赶了回来,半拢着手在周炀耳边道:“世子,季夜被人救走了。”
周炀剑眉一蹙,低低骂了句一群废物,怪不得方才东方月说走就走,原来是救季夜去了。刚才两人闹得动静这么大,其实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寒脸看向周砚,周砚虽听不清燕迟说什么,但看他们的模样,也猜到发生什么事了,心情大好,别过脸吹起口哨来。
燕迟又低声问周炀,“世子,要派人去追吗?”
周炀攥紧了拳头,咬牙道:“不必,传令下去,天一亮就出发。”
季夜不过一个小喽啰,之前只是想利用他引出周砚,如今目的已达到,跑了就跑了,如今要紧的是把周砚押到镐京,他这会嘴硬不肯说没关系,到了苏止手里,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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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姑娘,咱们真的就这样扔下阿砚,不管他了?”眼看就快到江边了,季夜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白鸢打了个哈欠,“我不是说了吗?再过两日,他自己会跑的,无需我们操心。”
季夜昨晚在周炀手里虽吃了点苦头,但都是小伤,若是再来一场恶斗,自忖不成问题,这会要他扔下周砚独自走人,他实在于心不忍,“可是……周炀花了那么多心思才逮到他,不用想也知道必定严加防范,他怎么可能跑得掉?”想昨晚,他也尝试逃了好几遍,门都没有。
白鸢道:“那我怎么知道,方才那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说的。既然他这么说,想必是有办法吧。”
今晚去救人前,周砚就是这么告诉她的,让她只需把季夜救走便可,他若是被擒,不必理会,他自己会想办法逃跑,他们只需两日后赶到宋州就好。
季夜挠挠脑袋,怎么也想不出周砚如何能突破那么多看守,在周炀眼皮子底下逃跑。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渡头,等候多时的小满飞快迎了过来,可待看清回来的人只有季夜和白鸢时,脸都吓绿了,哭着问:“白姑娘,我家小王爷呢?”
白鸢拍拍他脑袋,“别担心,你主子没那么容易死,两日后你就能见到他。你若是想帮他,去那边的林子里抓些萤火虫回来,你可得快点,天一亮我们就开船。”
小满将信将疑,却不敢问太多,看看天色已不早,拔腿就往林子方向跑。
“两日后……为何是两日后?”季夜仍是满脑疑惑,“阿砚要是能跑,为何要两日后才跑啊?明天就跑回来不好吗?莫非你替他卜卦了?两日内跑不掉,要两日后才跑得成?”
白鸢揉揉肩膀,逗他道:“是呀,我早就算过了,今晚只能救一个,所以就选择了救你,让他自己跑回来。哎呀今天可真累,我要回去睡觉了。”
季夜挠着脑袋嘀咕:“那天你咋不替我先卜上一卦呢,早知道会出事,打死我也不下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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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密州前往镐京,必定途经宋州,但两州之间有一段山路并不好走,走水路其是最便捷的方法,但周炀所率的北衙司有两百余人,密州这种小地方根本没有足够大的船,周炀最终还是选择了走陆路。
“就是这一段不好走,车子恐怕过不去,待过了这段山路便是宋州了,打后宋州、汴州都有官道……”燕迟指着前面的山林对周炀道。
周炀坐在马背上,瞥了一眼被五花大绑扔在马车里的周砚,须臾沉声道:“弃车,将人绑在马背上,今晚连夜赶路,待明晚到了宋州再歇息。”
他始终觉得,那晚东方月舍主求次将季夜救走扔下周砚不管,怎么也说不通,里头必然有古怪,是以这一路他都小心翼翼,绝不让周砚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就不信东方月还能在他眼皮底下将人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