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迟会意,先给周砚喝了点水,又舀了一碗粥喂他,但仍是没给他松绑。周砚吃过粥后,面色总算好了点,只是神色依然困顿萎靡。
“现在可以说了吧?”周炀的耐心已快耗尽,“你明知东方月是我未婚妻,为何还要厚颜无耻勾引她?”
周砚嗤地冷笑一下,“周炀,到底是谁厚颜无耻啊?你莫非忘了,是你亲手杀的东方月?你松开手中弓箭时,可有念过她是你的未婚妻?在你松手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是你欠了她,无论她今后如何,你再没资格置喙一句。我警告你,她已重获新生,过去的一切和她再无瓜葛,如今的她叫白鸢,是我周砚的未婚妻,你若是再对她有任何不敬,别怪我不客气。”
周炀又气又恼,同时又有点意外——东方月真的失忆了。若是如此,意味着在她心中再没周炀这个人,他心里一时五味陈杂。
他咬着牙道:“可笑之极,你不过是个自身都难保的人,你以为你在我面前动动嘴皮子逞强,便是对她好吗?”
周砚反唇相讥,“至少我不会像你那样伤害她。喂,能不能先给我松松绑,我有点喘不过气了……”
砰的一声,周炀将手中的茶盏砸了过去,茶水溅了周砚一身,周砚身子一歪,倒地不起。周炀一怔,明明茶盏只是砸在地上,他怎么还倒下了?
他冷眼看着周砚,“你少装,别以为我会上你的当,抵达镐京之前,你便是死了我也照样绑着你。”
周炀重新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悠悠喝了几口,原以为周砚还会叽歪一番,可周砚倒地后,双目紧闭,再无声息。
须臾,燕迟小声道:“世子爷,他别是……那啥了吧。”
周炀冷哼一声,“这小子狡猾得很,不必理会。”
又过片刻,周砚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伴着低低的呻/吟声,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燕迟迟疑着上前看了一眼,顿时吃了一惊——周砚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一条条弯弯曲曲的血线,极为诡异,“世子,你快看,他……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周炀以为周砚不过是想骗自己替他松绑,不耐烦地上前,正想将一旁装着水的铜盆给他兜头浇下,却发现周砚浑身打颤,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滑落。
燕迟指着周砚皮肤上的血线道:“世子,方才这些线条……还是红色的,可眨眼功夫,就变成黑色了。”
周炀凝眸一看,这倒不像是装出来的,蹲下身将周砚前襟的衣服扒开,只见他身上全是这种血线,应是身上的血管,只是不知为何,这会变成了黑色,蛛网一般布满全身,连他的脖子、脸颊都是,看着甚是可怖。
他拍拍周砚的脸,“阿砚,你怎么了?你醒醒……你到底怎么了?”
周砚艰难地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微微睁开双眼,看向帐篷一角卷起的帘子,颤声道:“好痛……今、今晚是十五吗?月亮……好……好圆啊……”
周炀微愣,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天幕上果然悬着一轮明晃晃的圆月,今日已是三月十五,忽然反应过来,“你……你身上的毒发作了?”
然而周砚已经说不出话了,发出的声音只有痛苦的呻/吟,全身蜷缩成一团。
周炀吩咐燕迟将周砚抱到矮榻上,想着他或许过一会便会好些,可没成想那些黑线一直没有褪去,周砚依然痛得浑身发颤,却极力忍耐着,不过片刻功夫,他身上的衣物已被汗水湿透,有好几次,他痛得晕了过去,好一会才醒过来。
燕迟小声问周炀,“世子,他若一直这样的话……会不会那啥掉?”
周炀之前话说得狠,但看着周砚这模样,心里多少有点于心不忍,“阿砚,这毒还要发作多久?你身上可有缓解毒性的药?或者……有什么方法可让你舒服点?”
“离最后期限越近,这……这毒……便发作得……越厉害……我也不知要多久……”周砚勉强睁开双眼,断断续续道:“原本有药可缓解……可人都被你抓了……还哪有……”
之前便搜过身,周炀也知道他身上啥也没有,“那你以往每次发作,便这么……忍着?”
“你……替我松松绑……”
周炀有点迟疑,周砚勾了勾嘴角,苦笑道:“我都……成这模样了,你还怕我跑了不成?”他说着,忽然一阵剧烈咳嗽,身体弓成了一只虾,最后竟吐出一口浓黑的血来,又道:“我只是……想吹萧……”
周炀诧异,“吹萧?”
周砚艰难地道:“每次毒发,我痛得……不行的时候,便试着吹箫……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箫声上……如此……会让自己好受一些……”
周砚一向喜欢吹箫,周炀是知道的,当下也没多想,示意燕迟替周砚松绑,一来他都虚弱成这样了,他就不信他还能在自己面前耍花招,二来到底是族兄,若非迫不得已,他并不想要他的命。
燕迟还是有点不放心,“世子,他不会是打算利用箫声透露自己的位置,好让东方月和季夜来救他吧?”
这一点周炀方才也想过,只淡淡地道:“如此正好,省得我再去找他们。”
说得也是,他们只有两个人,东方月本事再大,也敌不过他们二百多人,燕迟于是放下心来,替周砚松开身上的绳子。
周砚坐直身子揉揉双手,强忍身上锥心般的剧痛,自腰间解下玉箫,“疼痛难耐……必然有失水准……要是觉得难听……还请多担待……”
周炀重新坐下,他倒是想看看,周砚在忍受毒性发作之际是否还能保持意志吹出一段旋律来。燕迟对这类风雅之事不感兴趣,出了帐篷到外头吩咐手下警醒一点。
须臾,箫声在静谧的四野响起。
周炀一边喝茶,一边凝神细听,只觉他这段旋律虽不失优美,但有些音调和转承之间总有点怪异之感,许是因为身上正忍耐着剧痛的原故,又或许……他转而看向周砚的萧,这根萧很特别,不是时下惯用的六孔萧,它只有五孔,据说由远古时期的兽骨所制。再观他模样,双目紧闭神情专注,身上脸上的黑线依然没有褪下,诡异可怖。周炀一时有点佩服,若是换了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怕是静不下心来吹萧。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外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