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快些坐下，奴为您重新上妆，这般打扮夫人瞧了只怕会愈发头疼！”
蒋峥本打算淡抹清雅些，病弱之姿认错也凸显真诚，然手中的胭脂香膏掂量不好，稍一重就像是钻进了京戏园子，双颊红扑扑，拿帕子擦拭反倒浑浊油腻。
“瞧着不打眼，颜色未免太艳丽了些。”蒋峥一边微微抬头由得夏青“修正”，一边不满唠叨：“瞧瞧，擦掉可疼着了。”
“小姐，这是您先前命人制的新口脂，非说要再浓些，且里头加了料比胭脂更稠，此物哪能上脸呢。”
……
装在胭脂盒中，谁又能知晓其间差异？
蒋峥不作声，以免再有何错漏，安静规矩坐在椅子上，倒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待到侍女拿来铜镜比照，方才慢吞吞起身，整理好衣裙，奔着夫人的院子去了。
蒋府华贵又端肃，小桥流水，长廊古亭均有各自韵味，洒扫婢子也干练知礼，可见夫人打理家事得当，令人信服。
“青儿，老大人最近陪夫人的时间可多么？”
夏青瘪了嘴道：“自从夫人为了小姐您与老大人商议婚事拌了几句嘴后，这段日子老大人连夫人的院儿门都不入，知晓夫人卧病也不曾有只言片语，权当没这个人一般，夜里都是自己宿在书房。”
“宿在书房？张姨娘先前不是很得宠吗？”蒋峥慢下脚步，与夏青闲话家常：“曾经老大人一月里有半月都是陪着张姨娘，府中人尽皆知，怎么才转年功夫，就变了这般多。”
夏青亦是不解：“是啊，张姨娘仿佛一下子就失了老大人的心，其实不止张姨娘，奴还听赵姨娘那边的碎玉说过，老大人有日训斥赵姨娘野蛮粗俗不够温柔，炖个鸡汁羹没有一点味道，若非有二小姐在，赶走也不为过，赵姨娘为此痛哭了三日呢。”
“父亲这是怎么了，挑起身边人的理儿来，丝毫不留情面。”蒋峥甩了甩帕子，随口道：“说不准儿是有了新人，就看旧人不顺眼了。”
“小姐也这么想啊！奴觉得可奇怪呢，老大人这几年总是来夫人这儿，却从不在此过夜，略坐坐就走了，这般殷勤还以为是想要与夫人提及纳妾之事，然始终没个动静。”
夏青耸耸肩，作为下人，主子的事儿她从不敢多言，也只有小姐问了，她才敢回上几句。
“表夫人是不是常在母亲的院里儿陪着？”
“这是自然，表夫人照顾着夫人无微不至呢！”
与府内其他人不同，蒋峥早已知晓日后发展动态，侍女的话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想，辅国公此刻，或许已与“表夫人”勾搭上了！
“姐姐尝尝看，这是盛儿亲手做的呢……”
院子里传来一声温柔女音，还有三两笑声，一大早娘亲这儿就这般热闹，蒋峥闻言驻足，并未贸然进内。
“姨母身子虚弱，要多多进补，表姐虽不理会您，但您还有盛儿啊！”
刘冠盛这话就差将“蒋峥不孝”放在明面上了！话音刚落，那温柔的女声再度响起：
“浑说些什么，你表姐是年纪小，不懂得父母都是为了她着想，一时糊涂罢了。”
“表姐难道比盛儿还小吗？那盛儿也就原谅表姐对姨母不好喽……”
一唱一和，搭配得天衣无缝，故作稚嫩的言辞只会令娘亲愈发伤心，愈发觉得女儿不如表外甥亲！不知蒋峥在背后受了他们多少议论！
“咳咳……”
“你表姐心地良善，她对父母很是孝顺，这些话还是少说些，免得被旁人听到误会了去。”
……
嗓音虽略有哑色，却颇有宽厚之感，娓娓道来令人心安，这应当就是娘亲了……
蒋峥双手交握，心中暗自叫好，夫人见多识广，哪里会听不出这些人的挑唆，只不过还念着他们是亲戚，并未多想便是了。
“姐姐说得是，盛儿这孩子胡闹，您无需听他的浑话，还是要静修养好身子。”
能屈能伸，此女段数并不好对付，蒋峥瞧时辰差不多了，接过夏青提着的食盒，缓步迈入小院。
“这可不成，娘身子还未痊愈，怎能坐在这儿吹风呢。”
表夫人与刘冠盛定是未曾想过，蒋峥居然会早起来探望夫人，转身瞧见人的时候，母子俩都是一样的瞠目结舌，半刻说不出一个字来。
“女儿给娘请安。”蒋峥走到夫人面前，屈膝福礼，姿态谦卑，蒋夫人见状亦是诧异不已，恍惚着抬手应承，命其起身。
“娘病了，孩儿心中难过得紧，又恐自己病体未愈带来些不好的东西，唯有急着吞苦药，让自己康健起来，赶着来照顾母亲。”蒋峥一边说一边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挤走了刘冠盛放在那里的鸡汁羹：“刚起身用些清淡的不容易上火，待到晌午，孩儿再让厨房做些真正的山珍海味，如此营养多了。”
言下之意，鸡汁羹可以“免”了。
蒋夫人尚在愣神，直至看到蒋峥带来的小点心，瞬间红了眼：“你这丫头，还记得娘喜欢什么。”
“那是自然，孩儿是娘的亲生女儿，怎会不晓得呢。”蒋夫人一听，鼻尖泛酸，忙嗔道：“让娘为你操了那么多心，别以为糊弄几句就能饶了你。”
话虽如此，蒋夫人心头却暖，若女儿能停止自我折磨，她就要去寺庙进香了。
蒋峥轻笑挽着蒋夫人的手臂，甚是亲昵，这一幕落在刘冠盛母子俩的眼中，却是格外刺目。
到底还是表夫人“久经沙场”，反应过来忙上前附和：“大小姐真是孝顺，有女如此，实乃夫人的福气。”
蒋峥抬眼打量起这位“姨母”，左不过三十出头，柳叶弯眉，齿白唇红，身姿曼妙，透着一股妩媚之态，倒不见得多貌美，却能令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一旁呆立的刘冠盛就没有他娘亲的沉稳了，见表姐进院，蒋夫人再没瞧他一眼，酸气直冒：“表姐何必要为难自己呢，湖水寒凉，即便退了热也要多休息几日，巴巴赶过来受得住吗？”
湖水寒凉。
这厮偏生要提起旧事，让大家记起，蒋大小姐是因为投湖自尽才卧病不起的！
此等小把戏蒋峥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