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枝藤环绕着支架,着黄褐窄袖短衫的虞妩皱眉拿着剪子,修剪边边角角的绿叶,再随机挑选一些倒霉的藤剪去。
日头渐落,夕阳坠在天边。院门早已关闭,白天陪她逗趣的野猫亦归家,池中的鱼消停下来,慢悠悠的晃动。
虞妩拿着剪子伸了个懒腰,睡意浮起。她垂着眸,离远两步看着葡萄枝藤上的葡萄。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收工准备回去,屋中暖黄色的灯摇晃着如在呼唤她。
‘咚!’
重物坠落在地上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虞妩吓得睡意消散,微微张开嘴,眼眸四转,不敢转身:是在后面?
她心脏狂跳,抖着手攥紧剪刀,一寸一寸的扭身。就算是有了心理准备,在真的看到身后有不明物体时,吓得剪子落在地上。脑中的自卫反应更快,她迅速的退后两步,幸好,掉落的尖利剪刀头没扎到她。
那人落在她身前几步的位置,身上到处都是鲜红的血液,虞妩从来不知道人竟然能流这么多血。她鼻子吓得不会呼吸,把脸都憋红了,才想起用嘴呼吸。
虽然满身鲜血,但是那人跌撞向前走了两步,帮自己捡起了剪子,虞妩不确定的咬住下唇,同样向他走了两步,伸出手,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道谢:“谢谢,嗯……我能帮你点什么吗?”
眼前人停顿几秒,身形一晃,重瘫倒在地。
虞妩从小生长在这个宅院中,也帮着几个人包扎过,看大致情形知道这个人是晕过去了。人总没有鬼可怕,她费力的拖着他进了主屋,丝毫不担心他弄脏了自己地毯和床铺。
随即端来几盆热水,将眼前人擦干净。白哲俊美的面容露出来,煞白的脸增添几分脆弱。她惊讶片刻,甩了甩脑袋,唾弃自己两声。
一盆热水变成了血水,虞妩欲脱去他的衣服,为他擦拭身体。
平躺在床上,重伤的人慢慢睁开眼睛,声音沙哑难辨雌雄:“谢,咳咳,谢谢你。”虞妩连忙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喝下润嗓子。
“我自己来就好。”他显然也看到了床边摆放的纱布,止血草之类的救治物品。
虞妩懵懂点头退后两步,目光仍不放心的看着他。重伤成这样的人会不会死?李道寒十分耐心,又表达歉意:“我身上伤痕,不堪入目。不欲污你眼,你可否……?”
这是让自己出去的意思吗?虞妩试着向外走去,看着对方的眼神明显松快一些,便确定对方的意思是让那个自己出去,她快步走了出去。
“你有包扎不到的地方记得叫我。”虞妩站在门口高声喊,顿了几息,补充道:“我不介意的。”她能够将他从院子中带到屋子里,如果还会嫌弃她,早就喊人将她带走了。虞妩的眼神落在远处的院墙上,上面并没有血迹,说明这个人不是翻进来的?那他是怎么进来的?
这些先不论,虞妩心中有些小小的开心,她慢慢蹲在地上,眼睛亮亮的看着屋内那人躺下的地方:跟林舍不一样,跟她是一样的。
唔,林舍告诉过她:林舍跟外面那些黑色衣服的人都是一个,是男人,自己和她们不一样,是女孩子。屋中的人和自己一样!
日子就这样过。很快,她询问她的伤痕怎么样,她让自己放心,信誓旦旦的说她的伤痕已经好了。她这么说,虞妩就这么信了。两个人快快乐乐的住在一方小小别院中。
她弹琴来虞妩种地,她念话来虞妩做饭。两个人和和美美。
只是不知怎么地,这一方院落的天空越来越黑,到最后,甚至连仙女姐姐都不见了,只有一片漆黑的天空,像是话本中的深渊,虞妩说话,深渊回应她。虞妩不说话,深渊就追着她也不说话,日复一日,终将虞妩吞下,她坠入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虞妩吓得一头汗,气喘吁吁的醒过来。屋内一片漆黑,没有阖上的窗户,呼呼的吹着风,她扭头看向外间,眨了眨眼,世界仍旧一片漆黑。
就好像回到刚刚的梦境里,名为害怕的情绪再次浮上来。虞妩裹紧被子,摸到床边,在黑暗中穿上鞋下床。
空中的清凉告诉虞妩:雨刚停没有多久。她擦着肆意生长的草上雨水滴,驾轻就熟找到阿凉居住的主屋,心中好像有了倚靠。
蹲在阿凉的屋外,被子隔绝雨后夜风的寒凉。她缩成一团,心中满足无法言喻。
适应了黑色的光线后,潜藏着黑暗中的事物就无所遁形。花朵开的好像都比白天更加舒展些,星辰一颗一颗在她眸中绽放出光芒。
一旦感觉到安心,睡意就再次袭来。
临睡之前,虞妩还想:明明刚开始两个人的初遇是美梦,怎么到后面,越来越黑暗,像个可怕的噩梦。
……
有人在一旁不厌其烦的推了又推她。
“唔。”虞妩从小长到大,几乎就没有人催过她起床,从来都是她一个人在小院里,睡到自然醒。因此当感觉到有人推她,她甚至还以为是个比先前的噩梦更真实的梦。
“你怎么睡在这里了?”李道寒不是没想过在这里会有人监视他,但是当他看到这个人裹着粉红色被子睡在自己门口的时候,一瞬心情复杂难言。
也是他最近在这方院落中待的久,虞妩身上的懒散劲染到他身上,他昨晚甚至没注意屋外有人。这对于他说,是要命的。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门边正在揉眼睛努力睁眼,看向自己的虞妩。明明手还在揉眼,下一息,眼睛又再次闭上,嘴里还嘟嘟囔囔什么,让人听不真切。
“你什么时间在这里的?为什么不喊醒我?”李道寒仗着她不睁眼,声音温柔,脸上的神情装都懒得装,一派冷漠。
又等了会,虞妩声音懒散,没回答他的话,开口问:“几时了?”
“卯时。”虞妩的神情疲松下去,抱着她的小被子站了起来,下意识朝着主屋的床铺走过去。李道寒神情一刻便阴冷下去,声音的语调轻柔而古怪:“你记错了,你现在应该住在侧屋。”
虞妩的脑子清醒片刻,打量着面前的床,想反驳这就是自己的床,再回想下声音,很快高兴起来:“对喔,现在不是我一个人啦,我在侧屋住。”
梦游般,飘回主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