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铃医家事
楚王府中，周济村给楚王换完药，检查了伤口，道不日即可痊愈。李格非活动活动手脚，只觉浑身松快：“周厚朴先生家学渊源，医术高明，为何不开医馆，倒是常年做铃医走街串巷？”
周济村字斟句酌地回复：“回王爷的话，家有祖训，医者当医尽天下能医之人，虽逢盛世，但仍有腿脚不便或恐患重病延挨时日者，抑或其他种种难以去医馆者不胜枚举，倘或举铃过门前，对病者可得到及时救治，对铃医来讲亦是功德。”
李格非颇为赞许：“先生医者仁心，吾亦欲施恩于百姓，以感念先皇在世之时的功德，并恭贺太子继位，可否请先生助吾在庆善堂义诊七日？”周济村自然应下。
李格非见他包扎的平整结实，全然不似当日在寺中岁安包扎的漂亮，又生一念：“太医院那帮庸医，只知偶感风寒偶感风寒，耽误我太……耽误病人病情！不知先生可愿携令千金进京一趟？”
周济村忙俯身下跪：“回王爷的话，年前方才归家，家中一双儿女顽劣不堪，教养有失，草民已发愿再不离家，实不敢领受王爷好意。”李格非本就临时起意，见他不愿，亦不勉强。正逢李敢前来称有信至，遂摆了摆手令周济村退下了。
周济村心事重重的回转家中，颇觉心惊肉跳，离这些贵人愈近，愈怕以后家无宁日。叫来一家人叮嘱谨言慎行，切不可在外生事。岁安观父亲神色，正要宽慰两句，难得准时回家吃饭的周延神神秘秘关地起院门，言说要告诉大家一个秘密。
“宫里的消息，咱们皇上啊不，是先皇大行之前病倒，只因妖道作怪，他献的仙丹是毒药，这妖道还想毒杀太子，刺杀楚王，痴心妄想扶持傀儡即位，好大的胆子哟！多亏了太子及时发觉，将计就计在他给先皇做法的时候，布下了天罗地网。太子假装吐血晕厥，那妖道果然中计，率众封了禁宫，说太子已死，自己是神仙附体，天道欲传位于那傀儡，封自己为国师，被大太监当场揭发这个妖道根本就不是什么神仙，平日里在玄机观内一味纵情声色，妖言惑众，宫禁内许多人都被他用重金收买过。他当场大怒，拿出传国玉玺喝令一干护卫违命者斩，却被锦衣卫指挥使暗中趁其不备一剑穿心，众人一拥而上，把那些歹人三刀六洞戳了一身的窟窿。这时太子好端端地走将出来，众人山呼万岁，太子荣登大宝，一场宫变就这么被平息，谁不赞一声新皇英明！”
周延手舞足蹈地讲完，两手叉腰鼓起腮帮，等待众人鼓掌，几人对视几眼，岁安噗嗤一声笑出来：“这说书的道听途说，你还当真了，还是赶快吃月娘的花卷是正经。”
周延急了：“好歹信我这一次，保真！最近南阳城风云变幻你们都没发觉么？普化禅寺带走了一批僧众，楚王府的仆从侍婢更是换了个遍，其他地方更不知道是怎么改弦更张呢！”
周济村端起碗筷，再次重申：“你的那些狐朋狗友最近少来往，这些云端之上的人如何党同伐异搅弄风云与我等升斗小民无关，国丧期间且静观其变吧，吃饭。”
岁安趁机向父亲告假：“爹爹，隔壁陈二哥不日就要动身进京赶考，托我去普化禅寺求个平安符，明日可否准我一日假，这几日家中实在人多，我都无法集中精力诵书了。”
周延不甘示弱：“爹爹，丰大将军的公子着人组了一个送行众位举子的席面，隔壁陈二哥不去，我欲代其去涨些见识，回转来说与二哥知道，还请爹爹允准。”
月娘颇有深意的看了看岁安，笑眯眯接话：“平安符倒是正事，老爷可放禾姐儿去走一遭，至于这丰大将军的公子嘛……”月娘与岁安相视一笑：“名字也促狭，叫什么不好，要叫丰趣，真是送行的正经席面，倒也可以结交些真才实学的举子，但这位知府公子可是出了名的纨绔，你没看陈家小哥都避开了，依我看啊，老爷，还是不要让延哥儿去的好。”
周延满脸沮丧，岁安冲他做了个鬼脸，看着自家弟弟笑起来：“都道主雅客来勤，我看你也不必出门去应酬，咱们的贵坊高邻来往络绎不绝，对你也赞不绝口，岂不比那些狐朋狗友倒还强上许多？”
周延不服气：“没有这些三教九流，如何打听得诸般消息？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有用就行，何必管他是什么人呢，你们也太拿老眼光看人了，狭隘呀狭隘！”说完摇头晃脑自去了。
周济村把儿子的话在肚里思量了一回，一边叹气一边好笑：“臭小子，虽说天天不着调，根到底没歪。”
晚间月娘服侍周济村歇下，周济村沉吟道：“这陈家小哥对阿禾……”月娘笑道：“老爷整日醉心写作看诊，却也正事看得分明。我留心这几年看下来，陈家二哥虽说性子闷了些，但样貌人才俱是一等一，对禾姐儿应是动了些心思，可咱家姐儿还情窦未开着呢！”
“似此怎了？”周济村有些发愁，自家闺女如此早就被惦记上了，颇觉棘手。
“等老爷去给王爷做完这义诊，城中得有多少人想跟老爷攀亲？陈家二哥虽好，他马上就要春闱，若高中，见着高枝儿飞了呢？老爷且先这么浑着吧，咱家禾姐儿不愁嫁。”
说完便欲要走去照顾无忧，周济村一把拉过月娘，月娘唬了一跳，涨红了面皮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低声嗔怪：“老爷……尚未洗过……”周济村摸摸月娘未施粉黛但一惯温柔似水的脸，拉过月娘年轻时还纤细若葱管如今早添了纵横伤疤的素手，放柔了声音：“月娘，我不能让你没名没份在这里苦熬，你若不改主意，等国丧期过了，我娶你过门可好？”
月娘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泪水夺眶而出，她难为情地抹去眼泪，愿意两个字重若千斤，她却不知该怎样坦荡地说出口来，喉头堵成一片，只堪堪说出两个字“老爷！”就被周济村抱在怀里，亲了亲月娘的鬓角，呢喃道：“唤我厚朴罢！别叫老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