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绥切脉后紧皱着眉头写下个方子,那方子经孟承响的手见过,她扫了一眼,这就是普通的安神方子,看不出什么问题。
榻上昏迷的男人紧皱着眉,手攥的发白,冷汗从额角冒,唇都忍的发紫,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殿下这是旧疾,旧疾发作会发烧头痛梦魇。”李老太医叹了口气,他是真的没办法,十多年了,边绥就是这么扛过来的,什么药都没用,只能硬抗,他算是看着铎王长大的宫中老人,心里头委实难受。
旧疾?
孟承响问,但09没回她,看来是还不能透露给她。
能治吗?
09终于回她了,感觉像是摇摇头,说:【暂时治不了。】
“殿下这样多久会转好?”于是她问李太医。
老太医说,“以前是几个时辰,后来是一夜,再往后便不知道了。”他说完,站起身来,“殿下此刻烧的难受,若是能降温便尽量将殿下的温度降下来吧。”
她看着一盆盆冷水端进屋内,将身上的大麾解下来递给身旁的轻芜说道:“辛苦李太医了,我来吧,都下去歇着吧。”
这句话到惊到了一旁的成明,他没想到夫人会亲自动手,他是眼瞧见两位主子貌合神离的样子的。
而孟承响是想着观察一下,她此刻不能贸然出手,只能凭借冷水擦身做幌子,看看边绥这是犯了什么症。李太医其实是乐见其成的,他们都是铎王身边的老人,知道主子自小吃过的苦痛,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个人陪着主子。
于是他说,“那就辛苦夫人了,药需两个时辰服一次。”成明沉默着,将李太医送出了铎王府,屋内登时就清了下来,只剩孟承响还有外面换水的粗使婢女。
榻上的男人紧闭双眸,因着疼痛,睫毛微微颤抖。
房内突然就只剩他们两人。
孟承响将衣服袖子挽起,拧干水盆里的帕子,又将边绥的袖子卷到肩膀,那是属于武将的躯体,肌肉纹理很漂亮,那上面有许多道浅浅的疤痕。
孟承响就这么一遍遍用凉水替他擦着胳膊、脖颈、掌心。
她在南疆时习惯了自己生活,这些对贵女来说是天方夜谭决不能自己沾手的,但她不是,她很熟练的拧干毛巾,再仔细擦着,切脉观察。
边绥好看的嘴唇抿成一条泛白的直线,额角还在冒冷汗,对外界没有任何的感知,她感觉出来他体内有一股很强劲的东西在蛮力乱闯,她尝试用内力逼迫那股蛮力,不出所料的失败了,不仅失败了,边绥发出一声嘶哑且压抑的吸气声,她马上放弃,不敢乱碰。
她现在相信09说的现在不行是什么意思了,于是只能反复按几个穴位,看着男人因为过于用力攥紧而发抖的拳逐渐平静下来,然后继续为他擦凉水降温。
过了不知多久,敲门声响起,是两个时辰一次的喂药,常武和成明都在,常武对她说:“夫人,喂药的事我们来吧,殿下谨慎,不好喂药。”
她看向托盘里的帕子,思考了一瞬对常武说:“我来试试。”
常武下意识就想说不行的,他们每次给殿下喂药都得撒一碗才能喂进去小半碗,夫人身子又弱,怎么经得住这种折腾活,但他看到孟承响坚定的眼神后反而咽下了本想说出口的话,将碗递过去。
孟承响看常武就要上手将他整个上半身扶起来,略一蹙眉止住了,边绥此时体内的内力暴动乱窜,最好还是不要有什么剧烈的动作。
于是在她侧过身子坐在他塌边,“不用那么麻烦了,让他歇着吧。”将男人沉重的头挪到自己的膝头,看的常武都有些不好意思的错过眼神去。
瓷勺盛着汤药抵在他的唇旁,但边绥却禁闭双唇,她左手藏在衣袖以及边绥的发下,轻柔的捏了几个穴位,让怀中的人松下来。
果然,昏迷中也紧皱眉头的男人微微松懈,一勺药便顺利的喂了下去。
一旁看着的常武瞪大了眼,成明也是很意外。原本艰巨的喂药,就在夫人手下,轻松解决了。
常武拿着空药碗出去的时候久久震惊。
昏迷中的边绥自然不知道发生的一切,他陷入了冰冷亦炽热的炼狱,眼部传来的疼痛麻痹了他的五感,顺着脊梁而上。
从幼时开始,他已经数不清遭遇多少次这种痛苦了,好像这种痛已经伴随着他一生,与他同生共死,直到死亡。
幼时痛到失去理智时,他意识模糊的起来摸到一把刀,想都没想就往胸口狠狠扎,好在当时李太医守在他身边看到了,握住刀刃一把把刀拽走了。
在意识混沌之际,他感觉有一道冰冷抚上他的额角,那凉意对浑身烫到快灼起来的他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他不由自主的靠过去,就连疼痛都好像减弱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天将破晓之时,塌上的人那灼热的温度终于将将下去一些,他缓缓转醒,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伏在塌边正睡着的人,瞧着是一夜没休息,侧着的半张脸中能看到眼底的青色,本就瓷白的脸此刻有些苍白。
她的呼吸很平缓,像是刚入睡不久。
边绥就这么偏过头看着她,心尖微动。
突然,本来应该在熟睡中的人机械的直起身子,眼都没睁开,手便搭在他的额头,然后侧过身略弯下腰。
他突然知道在昏迷时那冰凉是什么了。
水声打破屋内的寂静。
孟承响困得睁不开眼,她一宿没睡给塌上的人擦冷水降温,两个时辰喂一次药,现在感觉人都是木的,偶尔小憩一下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边绥的额头看看还烧不烧,下一件事就是拧帕子。
拧干毛巾刚直起身,眨巴着眼勉强睁开眼,下一秒对上的就是那双深邃的眸,吓的她当场清醒,举着帕子停下手里的动作,两人目光交汇,边绥向来是都像一把出鞘的利刃,紧绷着,压得人喘不过气,如今因着病,将这些凌厉的气势短暂的放下。
平静的看着她,可那双眼睛又带了几分孟承响读不懂的东西。
“你...你醒了。”她回过神来喊屋外的成明,“殿下醒了,快叫李太医来。”然后放下帕子,站起身,给赶来的李太医和成明等人让出位置,退到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