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轻尘两手一摊。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顾瑶迦道,“反正按照约定,你这半年归我差遣,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不能反对。”
“话也不能这么说,”易轻尘仔细思考一番,道,“仅限于杀人之诺。”
顾瑶迦默不作声拉出一张椅子坐下,见这厮一副漫不经心的做派,越觉气不打一处来。
玄英教那妇人说,要确保取得陆云性命起码得千两黄金。算不算抢钱且不说,就这么个抓阄抓出来的杀手,又亲口承认杀不了陆云,多半是没希望了。
可她还是不肯死心,沉默片刻,又问道:“易轻尘,你武功如何?”
“马马虎虎把吧。”易轻尘信口答道。
“那你杀人得手过吗?”
易轻尘略一颔首。
“你入行几年,接过多少生意?成功过几次?”
易轻尘听到这话,眉心微微一蹙,似在回忆何事,仔细思索半晌,方道:“快三年了,大概每年一两次。得手嘛……好像就一次,还是三年前的事了。”
顾瑶迦正拿起茶壶,想倒杯茶水解渴,一听这话,握着茶壶柄的手倏地一松,只听得“啪”的一声,茶壶摔在一叠碗盘间,直接碎成两半,洒出的茶水瞬间溢满整张桌子。
易轻尘捏着酒壶站起身来,不慌不忙向后退开两步。
“你还能在这行混下去,挺不容易啊。”顾瑶迦咬牙切齿。
“是挺不容易。”易轻尘略微颔首。
“你以为我这是在夸你吗?”
“怎么,你没钱雇高手替你杀人,还怨上我了?”易轻尘转头看她,眉梢微微一挑。
不等顾瑶迦回答,他又补上一句:“要是没我这样的人,顾娘子这点银钱,怕是还请不到人接这烫手的生意。”
“少废话,我不管你武功如何,总之现在收了钱,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照做。”顾瑶迦盯住他,心下虽有不满,却也只能强忍着。
“随意。”易轻尘两手一摊,即刻放下酒盏,转身朝雅间外走去,径自走出客栈大门。
没过多久,顾瑶迦气急败坏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易轻尘!你自己点的单,都不付钱的吗?”
盛夏街头,人影疏疏落落。顾瑶迦本就一肚子火,更是不想在这能晒死人的大白天赶路,直接便找了家客舍住下。
夜深,月影坠落星河,洒下满地银辉。沉沉夜幕,有这朗月清辉照耀,美得如诗如画。
顾瑶迦坐在客房内,将机关鸟和图纸在桌面摆开,嘴里叼着一支狼毫笔,一面磨墨,一面钻研。
顾长平在她小时候,总会拿些工艺较为简单的小型偃甲给她把玩,每每见她玩坏了东西,便会告诉她,再小的偃甲,内里机关构造也极为精密,她若是能完好拆开又拼装回去,那便学会了一半。
可她从来就没好好拆完过一件偃甲,也没做出过什么像样的东西。
顾瑶迦不自觉叹了口气。
她放下笔,拿起那只机关鸟在手中端详,看着一片片栩栩如生,用木头做的羽毛,不得不摇头感叹父亲的手艺实在是精细。
她要是能早点领悟过来便好了。
顾瑶迦对着偃甲鸟拆拆装装,一整宿才弄明白两三块零件,到了凌晨实在熬不住,直接趴在桌上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顾瑶迦被敲门声惊醒。她茫茫然睁开眼,走到门边,一把拉开门扇,正看见易轻尘站在门外。
“这都日上三竿了,你不是着急取陆云的命吗?怎么……”易轻尘画到一半,突然盯住顾瑶迦的脸,嘴唇抿在一块儿,似乎憋着笑。
“你干嘛?”顾瑶迦眉头一紧。
“你……要不还是去照照镜子吧。”
顾瑶迦歪头想了一会儿,隐约明白过来,转身走到镜前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左侧唇角不知何时沾了一块黑色墨迹。
“你去给我端盆水来。”顾瑶迦回头瞪了一眼站在门外的易轻尘,道,“要热水,我要洗脸。”
“为何是我去?叫小二来不好吗?”
“那你就把酒钱还给我。”
易轻尘一听这话,立刻转身下楼,不到一刻钟,便端来一盆热水,给她在了门边的铜架上。
顾瑶迦没好气上前,一把从他手里扯过毛巾,丢进水盆里。
易轻尘双手环臂,倚着门框,看着她低头洗脸,摇头说道:“我说顾娘子,你这么大的脾气,很容易长皱纹的。”
“长了就长了,我还能一辈子不老吗?”
“你居然不在乎自己的相貌?”易轻尘颇为讶异,“倒是挺特别。”
“这有什么?我就从没看过哪个男人在乎自己的脸。”顾瑶迦一面说着,一面抬起头来,“看看你自己脸上那道疤。”
“挺好。”易轻尘淡淡一笑,转身走到走廊边的围栏前,低头望向楼下食肆,平静说道,“退婚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既然不喜欢,为何当初还要选择定亲?”
“当然重要,和性命一样重要。”顾瑶迦洗去脸上墨迹,看着铜盆里乌黑的水,眸中隐隐浮起一丝失落,“要是履行婚约,我就会死。”
易轻尘不解其意,回头看了她一眼,却见顾瑶迦已默默收拾好所有东西,背上包袱往门外走去。
二人离开小镇,回往姚州,穿过万寿县,又来到一片荒野。
顾瑶迦虽不会武功,但从小便喜欢上蹿下跳,体质甚好,徒步走数十里也不见疲累,行了一日多路,才找了棵老树,靠着坐下。
却在这时,一道剑光穿破林叶,裹挟着一股劲风,直奔易轻尘面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