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等林玥缃走后,林月回坐在软椅上,屋里高烧绛烛。她晃着那张画纸,琢磨着走谁的关系,能从工部率先得到改机。
头绪和人选是有了,但是人不熟就很难办事。她捏着自己的眉头,暂且先搁置,等开春后去京师再瞧瞧。
她伏案描摹云肩要用的花样时,锦瑟掀了暖帘轻手轻脚进来,走到一旁弯着身子小声道:“小姐,夫人在外头等你。”
林月回手中的笔还握着,闻言纳罕,抬起头反问道:“几时了?”
“戌正了。”
她搁笔起身,满腹疑问地出去,堂屋里王秀拢着自己的羊绒披风,四处打量着,嘱咐丫头旁边的炉子里炭多添点。
转头瞧到林月回过来就道:“刚送走姚嬷嬷,瞧见你这屋子灯还没歇,便进来瞧瞧,顺便把这事说一说。”
待两人坐定她稍后道:“你姨母遣人来过一次,前头你忙得不见人影,我就只能按下此事。今日她又派了贴身嬷嬷来,为的是你琨玉表哥。”
“表哥?”林月回疑惑,她细想后说,“我近日属实没见过他。”
“他病了,”王秀用手指揉按额头,眉头皱得深深,“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延医问药也治了好几日,没半点用。听小厮说琨玉夜里时常梦魇呓语,你姨母听闻你早先去过临安,想请你过去问问。”
王秀宽她的心又补了句,“左右去瞧瞧,我们又不是大夫,说不定转日就好了。”
“那我明日先去瞧瞧。”
“去时多穿些衣裳,”王秀踏出门后又转过头交代,“近来天越发冷了,到时候寒气入体就难说了。”
林月回点头称是,殷殷送她到门口,又听王秀拧着眉愁道:“你二堂哥今年要过来这边,现下东西还没有置办妥当。还有巡按御史这差事可不好做,真是难说。”
她也不要林月回开口,自己边说边往前走,还挥手让她别送了。
林月回也深觉这差事不好办,底下盘根错节。不过比起远的,这近的事倒颇为棘手。
林月回倒没她娘这般乐天,也没做多余的猜测,转日便乘坐马车前往齐家。
相比于林家喜欢僻静的地方,齐家坐落于淮安人烟阜盛的致丰路,齐家的院子端的是高楼峻宇,雕檐壮丽。
守门的家丁识得她,忙迎请她入内,在一旁垂手恭立,另有心思活泛的便急急跑到一处院子,禀告齐夫人。
齐夫人虽生养了四子,容貌却未见几分衰老,圆盘似的脸,丰腴的身段。
只不过现下也从眼角深皱的细纹中露出几分憔悴,她平日少言语。但这会儿见到素日疼爱的外甥女,也忍不住拿出帕子掩面拭泪,诉苦道:“早知赶他去临安,会得这番苦果,任凭他那时如何在淮安骄奢淫逸,我也绝不说他分毫。”
“姨母,您也莫要伤心太过,年底事忙,府中大小事都得仰仗于您,”林月回开解她,不过自己也知道聊胜于无。
于是她又道:“不如先让人进去询问一声,让我进去瞧瞧,也许临安发生的诸事我略知一二,说不得能歪打正着,解了表哥的心病。”
但实话实话,两人都知道这很难歪打正着。可齐夫人还是握住林月回的手腕,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便将这事托给她,“许是碰巧也说不定了,禧姐儿,姨母眼下是全无主意了。”
又在外间交谈了一番,往里屋去的小厮出来后,说公子想见表小姐一面。这不由得让齐夫人面色好上一些,要知道这几日除了郎中,其余人想要去拜访看望,齐韶都懒得见人。
林月回便整整衣摆,跨入里间,身边还跟着几个仆从。纵然他们是表亲,也决计没有进到屋子里去的时候,所以这还是林月回第一次来,她希望是最后一次。
她被满屋的苦药味熏得要作呕,浓烈而刺鼻,哪怕大敞开房门,寒风倒灌也只是让人好受点。
而齐韶就从遮掩的帐子后头露出个脑袋来,身子底下都叫帘帐完全盖住了。他脸色苍白,衬得眼珠乌黑,眉毛却无力地垂在上方,眼神也很虚,不知道他总看向哪里,没个实处。
往常他要是见到林月回,神情总是很动人,瞧着就是个很不羁的少年公子哥。
现下这般虚弱无力的样子,真是少见又叫人不忍心。林月回也不跟他呛声了,总不免关切道:“表哥,你若是在临安遇见什么事了,不好跟别人说,还可以跟我说道几句,何必这样戕身伐命。”
齐韶掩在帘子后的身影摇摇晃晃,他虚得厉害,脑袋也叫猛药一贴贴灌下去糊里糊涂的。郎中说他心悸得厉害,又说他风邪过剩,只有他知道那是被吓得。
但他对林月回说的话,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嘴巴直抖,他只念叨:“宋闵,宋闵。”
这两个字一出口,林月回心领神会,她就试着猜测道:“宋闵做恶了是不是,应当这个恶还不小,把表哥你吓成这般,他残害人命了?”
这只不过是她信口胡猜,没成想齐韶猛地点头,差点立身不稳要栽下床来,连忙两只手一齐拽着帘子,七扭八扭才把身子给立住了。
小厮忙上前帮衬,齐韶就靠在那里喘气,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响,到后头就要干呕。
林月回思忡忡,伸手倒了杯茶水让小厮喂他喝下,折腾了半晌齐韶才平复。
他拽着发皱的帘子,嘶哑地道:“他害人,害死了人,用刺刀。”
但是说到后头他就捧着头,左右摇晃不愿再开口。
从齐韶几个关键的短词里,她大概拼凑出来宋闵做的事,在宴席上用割肉的刺刀正中旁边公子哥的胸膛,刺得又深又狠,郎中来时早就没了气。
宋闵还狞笑着,挥舞着匕首,脸上也溅了猩红的血,却丝毫没有后悔。早在他父亲偏袒庶长子,甚至要开祠宣告把家产给庶长子时,他就疯了。
他要把整个宋家都拉下水,用最绝最愚蠢的方法。
哪怕在狱中,宋闵也没任何悔过,甚至还对和景说,若不是那天齐琨玉没去,该死的就是他。谁让他命好,又这般风流,连我养的妓子都明里暗里夸奖他。
齐韶自从听完那话后,回淮安的路上又日日吹风,夜夜不得安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