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她固执地不肯偏过头看他——她怕一旦对上他的眼睛,所有的理智都将瞬间灰飞烟灭。
“我,苏菲•夏洛特,乞求您,费迪南……”
“苏菲!去瑞士,去瑞士等我!” 艾德加双目赤红,“你不信任我吗,苏菲?!”
她缓缓摇头。
我怎么可能不信任你——苏菲在心中一遍遍解释,只是,我一点也不信任这个冷血可怕的男人,以及另外一个,下贱无耻的小人。
“……费迪南,我未来的丈夫,请显示您的仁慈。”鲜血浸润了唇瓣,顺着齿缝流入口腔,腥甜的味道令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如果结局早已注定,至少落幕的时候,她可以保留最后的优雅和尊严。
“……对您来说汉夫施丹格尔先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今后也不会对我们的幸福产生任何影响。”
“很好。”费迪南微弯唇角,那个淡得几乎无法称为“浅笑”的弧度看上去却只有冰冷,“我会放了他——在我们的婚礼结束之后。”
“你——”
“我遵守了我的诺言,现在,是你遵守自己诺言的时候了。”
“……当然。”
“那么,我亲爱的未婚妻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去帕森霍芬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她的父母?”费迪南平举起右臂。
“……我的荣幸。”苏菲回答,轻柔地将左手搭在上面。
“啊,请等一等。”苏菲忽然停住脚步,“我能否借用您的马鞭?”
费迪南自然不会计较这样的小事。“现在开始,不要称呼我为‘您’。”他说完,递出手中的马鞭。
“理查德•霍尼希。”
苏菲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听说当国王遇见你的时候,你不过是贝尔格城堡里的一个马夫。”
出身,见鬼的出身——霍尼希在心中愤恨地诅咒,这是他最痛恨、最厌恶被人提及的地方。凭什么有些人从出生起就可以拥有一切?!凭什么他从小到大都要受尽冷眼和嘲笑?!从国王第一次出现在贝尔格城堡的那一刻起他就告诉自己,他要向上爬,不惜任何代价,哪怕出卖灵魂——金钱、权利、地位,他终有一天可以得到这一切,让那些曾经对他不屑一顾,嘲笑他出身下贱的人,卑微地跪在他脚下乞求原谅。
“没有受过教育的人,不配留在巴伐利亚宫廷。更何况国王身边,决不容许粗鄙奸佞之人的存在。”美好的幻想突然被苏菲的话无情打断,霍尼希的怒火愈加高涨,却不得不强忍——他见过费迪南杀人的样子,他不敢、更不能挑战他的底线。
“我曾经认为让你重新回到马厩是个不错的选择,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向上帝起誓,你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啪”的一声,皮鞭狠狠抽在霍尼希脸上,伤痕从额角一直斜斜地划到下巴,鲜红的血瞬间涌出,看上去十分狰狞。
“你猜……一张漂亮的脸蛋究竟有多重要呢?”苏菲盯着他的伤口,报复的快意从心底涌起,“相信我,这只是个开始。”
走出码头,雨势已经变小,却依旧不肯停歇。云层厚重得仿佛阻隔了所有光线,即便苏菲小心地提起裙摆,也无法避免被溅起的泥浆沾湿。费迪南撑着伞,将她搂在怀中,苏菲挣了挣,他却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于是她便放弃反抗。
“火车已经停运。”费迪南的声音夹杂在苍茫的雨幕中,听起来沙沙的,“我们坐马车回去。”
苏菲没有回答。她清楚这不是建议,而是告知。
马车很快被准备好。
从伞下走出的那一刻有雨滴打在她的脸上,溅入眼睛里,刺激得泪水倏忽而下。坐进马车的时候她已经分不清脸庞不断滑落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费迪南收起雨伞,将车门关好。苏菲原本以为他会坐在她的身边,但他依旧守礼地坐到了对面。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递到她面前。
“还是你更希望我动手帮你?”
她咬了咬唇,一言不发地接过。
车厢内两人静坐无言,于是车厢外的那些声音便逐渐清晰起来。雨丝敲在车窗上的咚咚声,马蹄踏过青石板的哒哒声,车轮碾过泥土的轱辘声。
苏菲闭上眼睛,开始仔仔细细地回忆之前在候船厅的情景。
她想起艾德加被挟持之后的话——其实他从来不是喜欢与人争辩的性格,更不会在无关之人面前展示他对她的感情;那些尖锐犀利的嘲讽与其说是冲动之下的口不择言,更像是在有意激怒费迪南和霍尼希。可这样有什么意义?他甚至被打得咳了血——
地上的血迹!苏菲的呼吸蓦然一窒。他在借着挣扎,留下给她的话!
一点,一杠,一点,一点;一点,一杠;一点,一点,一杠……摩尔斯码!
当初茜茜订婚之后,苏菲曾经陪伴她一起去过伊舍尔,认识了搞笑的伯克尔少校,拜访了可爱的邮务员先生。那时她也和茜茜一样对电报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硬是缠着邮务员先生请他将电码教给自己。后来与艾德加熟悉之后恶作剧,就曾用摩尔斯码拼出“Schwein(猪)”让他猜。
L,A,U……苏菲凭着记忆在心中慢慢将字母补全,那是一个名字——
劳伦•席格。
她是谁?
苏菲还在苦苦思索,费迪南已经开口打破沉默:“复仇,人们说它是甜蜜的。你认为他们说得对么?”
苏菲依旧不做声。
“第一次见面,你用马鞭抽了我的掌心。”费迪南低下头,掌心的疤痕已经变得极为浅淡,可如果仔细看,还是能够分辨出比周围皮肤的颜色略深。“我是否应当感谢你那时手下留情?”
“不必。我已经在后悔。”
“你就这样恨我?可无论你是否承认,事实是,只有我能够保护你——只有我。”
“保护我?”苏菲意味不明地嗤笑,偏头看向窗外。玻璃上模糊地映出费迪南的侧影,她立即扭回头,像是同自己赌气一般。“如果有一天战争在你的国家和我的国家之间爆发,那个时候,你还能够保护作为敌人的我?你还愿意保护作为敌人的我?和茜茜一起上历史课的时候,约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