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其土烂人,求水无所得些。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些。归来兮!恐自遗贼些。”
戏子头戴傩面,傅粉着墨,铿铿锵锵,弹红唱翠,一幕人生起,一场人生落。
肝胆囊外,一女子面容尽毁,倒在血泊中,颤巍巍地伸手,去触那模糊光影中的人。
那人持着刀,僵僵地后退半步。
“世道浮沉,人心思变。我以我血换真心,却不想,这真心,并非人人皆有。是我错了。”
她凄异一笑,似是还在乞求他能忆起往事,奢望最后一丝怜悯。
心突兀地跳着,坚硬的身躯随着痉挛,一鼓一鼓。
她咬碎了牙,拧着眉,将心取出来,便刹那没了生色,成了死物。
肝胆囊内,另一囚于此的女子同样满面污绿,捂着眼睛,突然,凄厉愤恨地大叫,伸手撕扯厚厚的囊皮。
她两人,除了血色,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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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好似眉心钿,亘在两山间。
不远处便是妖界黑市入口,姑射山西北麓了。
因要避开旁人注目,不可妄动仙法,一行人只得按舆图指引,从黑市潜入妖界,寻到珍藏于妖界泉宫的凌霄剑碎片。
一同下界的,除了郁圆圆、盈盈、景逸,还有斐驰。
当日帝母召他,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真身早就被认出来了。帝母并未多加诘问,而是讲了凌霄剑的前生。他本以为,一把神界之剑而已,王兄想借它重振魔界,帮他寻来便是了,只需要找到神女弱点,以之要挟,定能得知剑的下落。没有想到,凌霄剑竟是拯救苍生之法器。
从冗长深沉的故事中走出,他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身周的一切。是王兄在欺瞒,还是帝母在哄骗?可这两人他都不敢去怀疑,也不愿怀疑。
帝母又说了什么,他记不清了。只是收到王兄来信,问他近况。得帝母允许,他跟着整顿行囊,下界来了。
他们知道我是谁吗?
斐驰落在后面,瞧着郁圆圆和盈盈兴奋的身影,心有愁云。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忧心,若是她知道,会怎样?
阳光穿过头顶浓叶的罅隙,将紫衣少年映得晦明不一。
“喏,甘木果,据说食之可长生不老。”
景逸清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斐驰接过那橘红小巧的果子,回过神来:“多谢。”
“头一次来妖界,没想到居然是一派生机盎然。”
“万物有灵,妖亦是修炼而成,却无拘无束,想来是会更有朝气一些。”
“斐驰!景逸!你俩磨蹭什么呢!快来!”
二人相识一笑,快步向前,见郁圆圆和盈盈呆站着,顺着目光朝前望去。
“哦,我的,天!”
明明太阳正亮,一团不知何物聚拢而成的黢黑巨物将几人圈进黑影中,向他们倾压而来。仔细一看,才知是密密麻麻的蚁虫累积成的巨人。
景逸大喊:“先别惊动它们!快爬下!”
四人向两侧扑倒,盈盈变作琉璃球。
斐驰观察那如山的巨物,正要施法。忽然又一道庞然黑影窜出来,挡在他们面前,双手持鞭,大喝一声冲向巨物,腾跃起来,几招便将它制服倒地。
不计其数的蚁虫溃败崩散,齐齐冲着不远处槐树下一口枯井而去,原来是一群群的小人精,哼哼唧唧地落荒而逃。
“好厉害!”郁圆圆赞叹。
四人走上前去答谢这位猛士。
他背影魁梧,比树高两倍,蓬头跣足,衣衫褴褛。那手上的不是鞭子,而是缠绕的蛇。他左手握青蛇,右手操黄蛇,声音粗犷:“哈!可算将你们打跑了!整日拦俺去路,害俺每日都费这些体力!”
景逸行礼:“萍水相逢,多谢勇士出手相助。”
猛士缓缓转身。
郁圆圆仰头一惊,还以为是野人。
猛士大手一挥,青蛇也跟着一吐信子,上前两步,拱拱鼻子,俯首细嗅:“无花果的味道。好饿。”
盈盈忽地现身,也不怕他,仰头问:“是夸父族人吗?”
猛士圆眼一张,不可置信道:“你是……”
“我是琉璃无花果啊,你……我算算,你爷爷的爹爹的爷爷六十七岁时曾打算偷吃了我。”
郁圆圆嘴角一抽。这又是什么远亲吗?
“是您啊!晚辈莫等闲,叩见琉璃神,恕晚辈眼拙。”猛士扑腾一跪,四人被震得齐齐一跳,树林跟着晃晃。
“大礼就不必了。只是你为何不在神界?”
莫等闲一听,竟呜呜地哭起来,泪如雨下。
景逸和斐驰眼疾手快变出两柄大伞,为几人挡住如注泪水。
郁圆圆耳根一红:糟糕,被装到了,好帅。
“呜呜,还不是怪俺爷爷的爹爹的爷爷吗!要不是他调皮贪吃,俺族后人能被罚下界吗?”
郁圆圆来了兴趣:“罚你们下界当人吗?”
“当人还好说。‘既然爱追太阳,那就下界赶山逐日去吧,数不清几座山,追不到太阳,不许回来。’于是到俺了,还在追太阳。俺都追了三百二十一年了,眼都干了。”莫等闲揉揉眼,“你们是……”
盈盈叉腰道:“他们也是随我一同下界游历的。”
“哦。”莫等闲点点头,没再追究,“若想进妖界,得从那望江亭的结界进入。斗胜小人精,还有个纸妖拦路。”
众人顺着他手指望去,山脚下果真有个破败亭子,亭中悬着幅画。
斐驰问:“纸妖藏在那画中吗?”
“正是。那纸妖名唤伞娘,非男非女无实体,因此武功法力都无法攻克它。”
“那怎么进去?花钱买票?”郁圆圆不解。
“它是个好作高深的,非要人和它对诗猜谜,答它些古怪问题,何时满意了,才放人通行。俺是个没墨水的,已经在这儿逗留好久了。”
猜谜有何难的,是斯芬克斯之谜不成?郁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