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峡邑被大雪埋了一半，门巷濩落，满目萧条，烛火也在风中苟延残喘。
景逸挽袖，敲开祁宅的门。
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缓缓开启。
“祁老狗？”郁圆圆惊呼。
头戴莲冠的法师不明所以，但认出那花符，便拱手客气道：“可是曦羽仙子？”
“我是。”郁圆圆还狐疑地盯着他，“祁老狗，你坑了我们金子不够，现在又人模人样扮起法师了？祁师傅呢？”
“我乃祁氏无疾，与诸位仙子是初次见面，不知何来坑骗一说？”祁无疾温和笑笑，“天寒地冻，贵客先请进屋吧。”
众人相视几眼，进了宅子。
“林蔚，上茶。”
名叫林蔚的小师傅浅浅行礼一番，便去了后厨。
祁无疾招呼几人坐下，解释道：“仙子所说的祁师傅正是家父。家父出城寻法器，由我代管法事。”
“谢谢。”郁圆圆接过热茶，“好，没关系。看你知道我们是为帮你收服鬼娘娘而来，不如先跟我们讲讲现在情况如何？鬼娘娘是在将军府和越公府两处吗？”
祁无疾叹口气：“是啊，鬼娘娘行踪诡秘，只在两府作乱。我和父亲已去探过□□次，其中只有一次见到了鬼娘娘的踪迹。昨日再去，两个府邸都不敢给我们开门，原来是鬼娘娘警告家丁，谁给开门，谁就活不过今晚。鬼娘娘戾气一日不除，大雪就一日不消停啊。”
斐驰皱眉：“那鬼娘娘平日都住在哪里？或者说，一定要等她进府吗？难道没有方法引她出来？”
“对啊！”郁圆圆灵机一动，“小祁师傅，既然鬼娘娘认得你们是法师，不让你们入内，可不认得我们啊，我们可以混入府内，守株待兔。对，还可以先和骆友儿的姐姐骆轻杉见一面，求她帮助。”
“有道理。不过，怎样混进去呢？几位气度翩翩，不像是能扮丫鬟小厮的。”祁无疾忖度片刻道，“现如今虽然大雪封城，不过权贵诸家依然可以活动自如，并且正逢遴选花魁的烟柳会，将军府、越公府也没和俗世断了联系，一定会派人看最终的选拔。若是扮成权贵，说不定可以一试。”
“扮权贵？不如扮花魁。”郁圆圆道，“你想，城中权贵总共那么几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我们一是来不及编纂身份家底，会有很多纰漏，二是凭空多出来的大户，肯定会被怀疑。即使是说我们是外地来的，想必也没人会相信，真有傻子冒着鬼天气来这儿，就为了看花魁。”
斐驰不可思议地咧咧嘴：“你的意思不会是……”
“花魁是最有希望进入两府内部并留下的了。”
景逸蹙眉摇头：“选花魁并不是简单地比美，事宜繁杂，条件严苛，尤其是为皇亲国戚而选的花魁，还要检查家世、打点关系等，恐怕此时加一个人也是来不及的。”
“那怎么办？要不等选完花魁后，直接用法术迷晕她，代替她？”
笃笃两声，有人敲门。
“失陪一下。”祁无疾起身去开门。
“戌时已过，还会有谁来？”郁圆圆心生好奇，翘首探望。
风一般的身影跃然而来，熟悉的声音传来。
“清渊？”郁圆圆兴奋地站起来，迎出去。
“圆圆？盈盈？”清渊眉目飞扬，“缘分啊！你们怎也在此？快坐快坐，渴死我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去哪里了？什么时候来到平峡邑的？穿这么薄不冷吗？”
清渊被她连珠炮似的发问搞懵了，咕咚几口茶下肚，道：“我不是帮姐姐寻续心莲吗，得到消息说这莲花开在不周山，需有钥匙才能进山，可钥匙被一个恶妖偷走吃掉了，我一路寻着恶妖的踪迹，却被困在这里，一个拦路的乞丐讹了我两颗夜明珠，告诉我来祁宅就能找到线索，我就来了，谁知道这祁宅主人和那乞丐长得一模一样，我还以为又被坑了呢。这平峡邑好大的雪，天地竟然比妖界黑市还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来了？也是来寻……”
郁圆圆明白她的眼神，点了点头：“唉，说来话长。”
斐驰想起什么似的：“我知道了，扮花魁！”
“你要扮花魁？”清渊嫌弃又不解地瞧斐驰一眼。
郁圆圆会意：“对啊！天助我也！清渊，你不是会傀儡术吗？”
“会一点点，不过不是食月荒那种。怎么，需要我帮忙吗？”
郁圆圆环顾几人的面孔，沉下脸色。
炉栅内的火苗噼噼啪啪地烧着，围炉前人们夜话不断，神情多变。
“岂有此理！”清渊歘地甩出鞭子，屋里一伙家具都震了三震，吓得刚搬柴火回来的小罗嗷地一声变作红狗。
盈盈连忙去抱回在地上打滚翻不起来身子的小罗。
“清渊，你先别急。”景逸安抚道。
“哼，我是不该急，该急的，是那群将死的贱人！真是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把好好的小女孩逼成厉鬼，还能苟活至今，天理何在？若依照我妖界律法，他们永生永世都只有被分尸、被吃掉的份！你们是神仙魔王，任务在身，天条律法限制不可妄自杀生，我不怕，我去杀了这帮畜生！”
郁圆圆连忙拉住她的胳膊：“清渊，你先消消气……”
“他们全死光我才能消气！”
“是，他们是要遭报应，该死的，一个都不会落下！我若不是背着神女的称号，根本不会管这档子事，恨不得替骆友儿一个个把他们凌迟、分尸、丢到磨里碾碎！”郁圆圆眼中有恨，随即深呼吸一口，柔声道，“但是，清渊，复仇固然要紧，可帮助友儿解脱，帮助平峡邑百姓重见天日是更重要的事。如果放任友儿继续这样下去，一旦她再也无法承受那些四面八方涌入她体内的戾气，她会彻底变成厉鬼，变成和恶徒一样滥杀无辜的厉鬼，就算最后被抓到，她的灵魂会被丢入忘川之底，被撕成碎片，不得超生。仇未泯，冤未伸，雪未央，整座城池都会被积雪埋葬，若是大雪再蔓延至周遭的村落呢？这样的结局，是你我都不愿看到的，对吗？”
清渊认真听着郁圆圆的循循善诱，渐渐也平息了怨恨。
“清渊姐姐，饮茶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