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
一个空灵杳渺的声音自四面八方飘摇而来。
郁圆圆一个激灵。
“若水,为何杀死凡人?”
“你是谁?”
那个声音反问道:“你是谁?”
“我是郁圆圆。”
“郁圆圆是谁?”
她踯躅不言。
女声平静而撼人心弦:“屠戮凡人,配为神身吗?”
原来是问罪的。
郁圆圆道:“我杀的是忘川死侍,何时杀人?”
女声不理会她的辩驳,继续问:“你明可以避开,却还放任情绪,那将军是你杀的,不是吗?”
郁圆圆回头,看到将军鬼魂被黑白无常带走的画面,座上的是司理奸盗杀生的二殿阎王楚江王。
看来,这将军要下剥衣亭塞冰地狱了。
郁圆圆有了底气,冷笑一声:“是,我承认,我本可以躲开病将军的要害。只可惜,我不想躲,他该死。如果这里是越公府,我照样会替骆友儿杀了越公。”
“你解了私恨,可府中几十号妻妾儿女、奴婢仆从该如何?”
她被问住了。
“身为神明,不可干预人之生死。”
那声音漠然如寒带的湖水。
“呵,所以你们降下天罚,也不管不顾底层的百姓过得如何吗?”郁圆圆嗤笑道,“就算有天罚,暴雪压城,可权贵躲进小楼,依然过得和以前一样。没有粮食,他们有的是钱使唤奴才冒死去外城买;无法上街找乐子,他们家里就有的是奴隶乐伎供人逗趣,甚至还有闲情大选花魁、买妾娶亲。可困在深山的百姓呢?他们卖不出去货,也买不来粮食,走不出山。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死的,永远都是无辜的贫苦百姓!”
“贫贵强弱,是凡人才有的问题,与神明何干?”
“原来,这就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谓神明,执掌公平,就是平等地冷眼旁观。所谓天罚,意在埋葬全部的生灵,连同草木鱼鸟,都该一起毁灭;可惜,人早脱离畜道,爬上山顶的人,用不着和山下的人及塔底的动物陪葬。这和噬夺凌霄剑的恶魔有何区别?这就是神明?我还何必拯救什么苍生?”
郁圆圆心中愤懑难平,快要撑破胸膛。
良久,那个声音幽幽道:“你也是神明。”
“对,我是神明,可你以为我想当神明吗?莫名其妙被赋予这么多层身份,背上沉重的任务,好像六界全部拴在我身上了,提前给我扣上救世主的帽子,如果我失败了,不就成灭了世的万古罪人了?大家不会去骂真正摧毁他们的恶魔,而是会辱骂我,辱骂我给了他们希望又毁掉。我也想像你们一样,生来就在神界逍遥快活,可我没得选。”
郁圆圆不吐不快,随即又反思道:“当然,我知道,羡慕归羡慕,后悔归后悔,现在抱怨已经太晚了。我或许是神,是仙,是剑,是花,这都无所谓,一个符号而已。但是,这里是我的天地,我可不想当一个失了人性的神,被供在神龛里就藐视天下、忘了根本。我要做,只愿做一个些许有些神性的人。”
那声音仿佛轻轻地笑了一声,神秘难懂,开口道:“我很期待。”
“你当然应该期待。”郁圆圆毫不客气。
果然女声笑了一下。
“就算我做不好,或做的不完美,我也算把你们的天给打了个窟窿,你们就等着,看是你们先填上窟窿,还是其他人,一人一双手,先把天掀翻。”
那声音轻轻嗯了一声,道:“那么现在,你该回到你的战场了。”
“必须的。”郁圆圆一挑眉,突然又问:“你是谁?”
无人应答。
“我是……”
声音消散了。
郁圆圆有些惊慌地环顾四周,水境无波无澜,虚空浏亮。
恍惚听到有人召唤自己。
“……茉茉!茉茉!”
郁圆圆醒神睁眼,直直对上盈盈扑朔的大眼。
她看见瞳孔中倒映的自己。
“盈盈?”郁圆圆拭去额角的汗渍,问:“现在怎么样了?”
“外面的死侍我都杀光了。”
郁圆圆放心地点点头。
“府里的应该也除尽了。我们该去百香岭帮助帝鸿了。”
“帝鸿?”郁圆圆才反应过来,“对,它们是冲我和凌霄剑来的。”
两人正准备走,祁无疾和父亲冲进来,心痛地抱住已无气息的林蔚。
“祁师傅,对不起……”
祁江摇摇头,叹息两声,转而吩咐祁无疾:“无疾,你也去吧,保护百姓。”
“是。”祁无疾行礼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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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香岭如今葱蔚洇润,将融的雪水和黯绿的草木相映成趣。
老人窟火飞烟熏,帝鸿正在震撼山体般地与无数缠绕的忘川死侍纠缠。
可叹帝鸿笨重,不够灵敏,虽是也杀死了些撞到它身上被烫死的魔,却也踩塌了不少茅棚屋宅。
埋伏在密林深处的刘寄奴坏笑地问:“雪衣,看见老相好如此辛苦,你是不是不舍得下手了?”
高高观战的岑雪衣不看他,否认道:“寄奴,你也胡言。”
“那一会儿,我可就不手下留情了。”刘寄奴探头道:“他们来了。”
岑雪衣伸一只手轻轻拦住要出去的刘寄奴:“何须你我动手。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便好。”
他微微觑眼。
清渊张开钢刺,甩出逐日鞭,蹬着虚空便冲向缠着帝鸿的那群死侍。
几人又是一场恶战。
郁圆圆却不如方才那样骁勇鲁莽,或许是被那心底的声音缠绕,此刻有些畏手畏脚,担心伤及战友、帝鸿或百姓。
她走向了投鼠忌器的另一个极端。
一不留神,她险些被死侍偷袭,连忙腾跃躲闪,又撞上景逸。
“怎么样?”景逸抽空接住她,关切道。
郁圆圆摇摇头,聚精会神,投入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