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驰似乎也了然茑萝丛中的故事,沉默不语。
眼前道友云集,人声鼎沸。紫藤秋千高悬穹顶,肆意摆荡,刺目阳光下的剪影拉得好长,不知是梦是真。
盈盈肩头的青鸟喈啾婉啭。
异样的情绪转瞬而逝,蒋图南似是自我安抚道:“斯人已去,莫再沉溺。其实茑萝丛为怀梦泽奇草,红绿辉映,绚烂如繁世,香气袭人而令人感伤,食万物真情而生,每日只在夕阳西沉之时开花,故其花又称虞渊花,常作为饯行之礼。只是后来,人们将茑萝丛视为不详之物,避之不及,已经荒废枯萎许久。圆圆仙子若是介意,便罢了。他日登临仙界,自然有更奇绝的千秋星河可看,不必耽于这秋千之景。”
“不介意不介意。我想,在茑萝丛仙逝的前辈,定有自己的苦衷,绝非恶人。斯人已矣,若后人因忌惮阴鬼邪说,便辜负一片美景,甚至迁怒于无辜草木,那先辈亡灵或许也会愧疚的吧。反正我不怕,还没见识过呢,这不就是机会吗?还可以慰藉一下先辈留在那里的孤独亡灵。”除去为了验证蒋图南是否在给自己下套,郁圆圆还真想去看看。“盈盈,斐驰,你们如果介意,我自己去也可以。”
“茉茉去哪,盈盈就去哪。”盈盈挽住郁圆圆胳膊。
“小爷我怎么可能在意这些。”斐驰大手一挥。
郁圆圆略带嫌弃地笑出声,瞧着斐驰顶多也就十八九的少年,喜怒形于色,毛毛躁躁,毫无城府。靓王竟敢派自己的笨蛋弟弟当仙界细作,怕不也是为了磨炼他的心性。倒正合我意。
“你,笑我什么?”斐驰被郁圆圆直勾勾的笑眼盯得脸红了。
“笑你可爱。”不顾斐驰脸红成了烙铁,郁圆圆拉着盈盈:“当然盈盈最可爱。”又对蒋图南道:“走吧,蒋师兄。”
讲究的就是一个雨露均沾。看来我还是很有当渣女的潜质的,对吧,MOMO?
埋在墟鼎里的MOMO选择播放诗朗诵——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蒋图南颔首:“我就不去了,还要回藏经阁整理洒扫。我予你三人一支尘年箭,可助你们辨别方向。”
三人告别蒋图南,跟随尘年箭,由青鸟带着缓缓飞至茑萝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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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至崖侧,睁睛远望,见一枯洞前藤攀葛绕,松林森罗,苍绿迭起,除了那茑萝丛萎靡成深邃的墨青,一派奇谲秘境。鸢尾花倒是开了一地,如假花般艳得凄然。
杂芜之中,彩索高悬,木板苔浓,随风微动。
“啊!太美了!”郁圆圆见此美景,心生慨叹,酝酿半晌,只是把脏话换成了一个“啊”字,舌头被烫到似的。今晚睡前一定要找MOMO给自己更换成古文语言系统。
“这还只是废弃许久的景象。今日吸取你我灵气,茑萝丛定将重绽,待日落时,说不定还能看到虞渊花怒放。”趁盈盈跑去为郁圆圆采鸢尾花的空档,斐驰施法将茑萝丛秋千延长,旁逸伸出悬崖的斜枝上垂下十丈藤索。
盈盈见状,施法自墟鼎取出一团至清的欢心灵气,散向四周。
枯蔫的茑萝丛感应自然,如涸鱼重回汪洋,干裂蜷曲的羽状叶竟真若飞鸟展翅,次第舒卷,墨绿渐转为苍翠欲滴的馥郁春意。
郁圆圆仿佛见证了一场盛大的花事,头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生灵万物的伟大与生气。她提起裙摆,跑至秋千跟前。
“盈盈,斐驰,我太爱你们了!”郁圆圆拉住盈盈,“谢谢你,让我今生有幸得见神迹。”
“茉茉我也爱你!”还不等斐驰忸怩着回应,盈盈大大方方地拥抱郁圆圆。
斐驰突然心里有点酸。她们怎么做到如此轻易地互诉爱意呢?“索垂画板横,个个许飞琼。二位仙子,趁阳光正好,别再耽误韶华了。”
“茉茉,我不敢荡。你去吧,我来推你。”盈盈的眼睛比钻石还晶莹。
“那我就不客气喽。多谢二位,好人好报!”郁圆圆笑着站上秋千,摇晃几下,便掌握了平衡诀窍,扭头道:“盈盈,你尽管放开了推!我要荡到天上去,给你摘朵云做棉花糖吃!”
“好嘞!”盈盈应着,只轻轻一推,秋千便腾云而起,风过草叶簌簌。
郁圆圆兴奋又紧张地惊叫着,片刻方直冲云底。透过云雾,竟瞧见倒悬的人间世,此时正值暮春,山色葱茏,人烟阜盛。
“我看到人间了!黄发垂髫,双柑斗酒,踏歌游春,好不得意!再高些,再高些!”
盈盈布阵,秋千便自主地荡起来。
“小爷我再给你添点柴,让火烧得更旺些!”斐驰见郁圆圆乐不可支,自己也不禁笑起来,施法再延长秋千索。
于是秋千终于越过层云,荡至人间上方。
“俯仰之间,人间竟已是仲夏!”
云霞这边,怀梦泽正值长昼;而云霞之上,正是人间的日暮。
落日含羞,光晕温柔。每一次越过云海冲击穹顶,都担心会撞破棉花糖般的晚霞,误落凡间。
但又忍不住伸手,试图戳一戳天幕,然后抓几绺彩云棉絮,捧在手中,让晚风吹散。这样人间就会下彩色的鹅毛雪。柿子红,蜜桃粉,小麦黄。傍晚本应是香喷喷的。
“这下,不知我是在演《窦娥冤》的六月雪,还是李白诗中的狂醉天仙了。”
“圆圆,怀梦泽夕阳将沉,下来等待虞渊花吗?”斐驰喊道。
“还没玩够!我还没看到人间的秋天呢!”时光飞逝。“再荡最后一次!”
“好!”
郁圆圆双膝趁劲,再一次冲向云霄。掠过离合崖边的二人时,憨笑一声,便断线风筝般地倏忽飞去了。
红扑扑的笑靥,从此印入斐驰脑海,挥之不去。
她从人间的缤纷四月,荡至洒脱十月。他从自己的明媚午后,等到日薄虞渊。
斐驰仰首。
日暮如温暾的糖水,无声浸润,氤氲了秋千的剪影,消融他眸中的深秋。
虞渊花如期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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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了,斐驰偶然发现秋千木板的苔痕之下,似有蝇头小字。
“圆圆,快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