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缓慢地驶出市区,她靠着狭窄的座椅椅背,望着窗外。
窗外呼啸而过是北方一成不变的农田。
她看了一会儿,索性闭上眼睛养养神儿。
自问自答在心底里一刻也没停过,内心深处涌上来的一阵关于“接下来”的无力感。
她已经不在大学了,她没资格对未来做不切实际的长篇大论。
可她也做不到绝对的真实,这太残忍了。
她得麻痹自己,才能继续走下去。
餐车发午饭时,她带着零食想找那个男生再聊聊关于考研的事。
走到他座位旁,她发现他又睡着了,这书不知什么时候滑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他看上去面色憔悴,像块石雕似的仰头靠在椅背上,无知无觉沉沉的睡着。
她轻轻地捡起他的书,绕到他背后,在他帽子里放了两块巧克力。
见他还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她只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继续望着窗外发呆。
不知被谁拍了下,睡梦中那些奇怪的事物一瞬消散,再一睁眼就是到站了。
她揉了揉眼睛,一扇扇明晃晃的车窗反射着如火般扎眼的夕阳,车厢里空空如也。
“姑娘这是你的箱子吧?赶快下车吧,人都走光了,实在不行你到家再睡。”
颖市站是终点站,秋禾是被列车员叫醒的。
大脑几乎宕机,她站起身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不知身处何处。
列车员拖着她的行李,一脸哀怨的看着她。
她只好快步走向前,从列车员手里接过行李,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谢谢您。”
出了车站,下午五点多,整个城市人潮汹涌。
她要在堵车中抢占先机,马不停蹄地又拖着箱子去了附近的汽车站。
再转一班城际公交,回细阳。
从大学起,每次回家的流程都大致相同。
有时候夜里十二点才到站,回县城的汽车没了。
她就在肯德基蹭一晚,等第二天一大早的班车。
万幸万幸,这回抵达颍市的时间恰恰好。
她到汽车站时,最后一班车刚要开走,她追在车尾一边跑一边喊,顺利的上了车。
从高楼林立的冷酷CBD到小县城只消花上一天时间。
望着矮胖的沿街小楼,竟然有种眩晕感。
路边偶遇的人们,操着一口熟悉的乡音互相问好,牛肉汤的香气从四面八方飘过来。
这是家乡特有的味道。
一闻到食物的香味,就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她浑身小心翼翼的警惕心都卸了下来。
从汽车北站又转了一次公交车,这才到镜湖西路。
秋爸手里拎着刚买的菜站在小区门口,垮着脸看了她一眼,接过她的行李。
秋禾坐了一天的车,只想先在空调房里美美的睡上一觉,没有再想什么讨好秋爸的词儿。
沉默着像两个陌生人一样,一前一后,径直快步走进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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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车上一直睡觉的男生没买到全票。
魏山意到济市就先下了,又转了一趟车,八点多才到颍市站。
离校前的几个月,他一直在生病。
大概是药效的副作用太大,他总是嗜睡,记忆力也很差。
出了车站,站前广场上是一片落寞的空旷。
广场之外遥遥相望的是城市的灯红酒绿。
他刚毕业,对家乡的一切都很陌生。
广场对面的音乐声嘈杂缥缈,热闹之于他有些疏离。
手机已经没电了,他拥着四周蒸腾的热气,拖着箱子只能随意的跟着出站的人群向前走。
走出广场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人,从身后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回头看时,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士正笑着朝他摆手。
“魏山意,魏山意,连姨妈也不认识了?你往哪儿去呢?”
望着姨妈,他落寞的脸上顿时绽出笑容,乖乖地跑到车后朝打开的后备箱里放行李。
系好安全带后,姨妈递给了他一瓶苹果汁:“小山,毕业典礼好玩吗?待会儿到了新家,给我看你们的照片。”
他们要去的地方不算什么新家,那是他小时候住过几年的老房子。
打开灯后,房间的装潢被姨妈布置一新,陈旧的气息全然不见,可心里还是有些想流泪。
姨妈一进来先把空调调到了十六度。
“小山,别脱外套,你身体不好,怎么样还温馨吗?”
“嗯,真好。”
他点点头,虽然房间里没有外人,他还是拘束的走不开。
“哒哒哒。”
姨妈揭开角落里的盖布,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排展示柜。
玻璃格子里陈列着小时候的玩具,在金黄色灯带光的映照下,格外温馨。
站在客厅四处打量,卧室的四件套也是清一色的蓝色小熊。
魏山意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姨妈期待的眼神,用力挤出笑容。
姨妈拍了拍他肩膀,替他用力的笑着。
“你刚去庐城的那年和你爸他们住不习惯,半夜和妈妈打电话说要蓝色小熊的被子才能睡着,姨妈都帮你记着呢。”
“有吗?”
他尴尬地扶着后脑勺,挤出几丝笑意,很快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
“不过小山这下长大了,可不能再哭鼻子了。”
客厅的窗户朝西,和镜湖家属院之间隔着细阳三小。
窗帘是淡紫色的,近乎透明,上面规则的分布着小巧的鸢尾花刺绣。
家具是统一的橙褐色,电视桌左边还残留着他小时候贴过的贴纸印记。
书桌横铺了一条蜡染桌旗,左边养着四根富贵竹,根须透过杯壁成茶金色。
所有地方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亮亮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