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处皆回忆,具已蒙尘十余年。
“小山,搬新家第一件事儿我可提醒你。”
“什么?”
他瘦长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下嵌在象牙白浮雕相框里的合照。
照片上母亲和他站在南市夫子庙前,笑得前仰后合。
姨妈察觉了他脸色的变化,忙拉了他过来:“去厨房看看,咱们今天有好吃的。”
厨房里有一套崭新的炉灶,炉灶上摆着一只南瓜色的珐琅炖锅。
小时候,母亲在厨房做饭总爱抱怨采光不好,哪儿都是灰扑扑的。
如今珐琅炖锅闪着光,台面被姨妈刷成奶油色,倒是温暖了许多。
“饿了吧?姨妈不太会煮饭,就烧了个番茄牛腩,你不是最爱吃了吗?有些凉了,再热一热我们就开饭。”
“昨天收拾房间的时候,我把冰箱的食材也备全了,吃半年没问题。原切牛排,培根,肥牛,鸡腿,姨妈都给你备好了冻着,你到时候啊,随便煎一煎煮一煮就能吃。”
姨妈打开冰箱一样一样拿给他看,冰箱里还有切好的葱姜蒜小料和蔬菜丁。
“你每天别光顾着看书,该补充的营养一样不能少,不然我可当你这个医学生不够格,我要告状的。”
魏山意不住地点头,小狗一样的眼睛里有星星点点湿润的痕迹。
姨妈背过脸去,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灶台边上,轻轻地盖上锅盖。
每说一句话,就要看一眼魏山意的表情。
“搬新家第一天,先开炉灶,红红火火,这样小山的成绩才能蒸蒸日上。”
她眯着的眼睛弯成了可亲的弧度,看着魏山意,慈眉善目有春风化雨的暖意。
“姨妈你先去客厅,我来看着就行。”
见姨妈关切的眼神还悬在他身上,他垂着眼睛勉强挤出笑意:“我没事儿,放心吧。”
姨妈收起刚刚的不速之泪,拍了拍他的背。
“哟,小山,你帽子里是什么呀?”
帽子里两块硬疙瘩硌到了姨妈的手。
“是不是有人在火车上趁你睡着做坏事呀?拿出来看看。”
他有些疑惑,立刻脱下外套,翻过帽子,才发现是两块柳绿色包装的抹茶巧克力。
“快扔了,摸不准里面塞了什么害人的东西。”
他口头应答,却顺手把巧克力匆忙塞进了口袋里。
“姨妈,你去客厅坐着吧,我坐一整天的车,站一会儿没事的。”
“行,吃完饭我回庐城,明天你表妹要环城跑了,我去给她加油。”
“是马拉松吗?”
“对,听说拿了奖还能加分,我得让她试试。”
他的手揣进口袋里,漫不经心地盘着那两块巧克力。
可能是空调开的久了,锡箔纸的巧克力包装摸起来冰冰凉凉的。
锅里的番茄红汤冒着泡泡,他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回溯着过往。
他看着窗外有些怅然,窗外是他不熟悉的汽车鸣笛,不熟悉的人潮汹涌。
城市像一张巨大的网,再次蒸发掉了她的偶然。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再见她,他却还是只会呆滞似的沉默。
眼下一片茫然,他又陷入了毫无线索的惨白。
都怪他自己蠢笨才会再次把她弄丢。
命运给过他无数次机会,可他回馈的只有懦弱。
可是,他怎么就能肯定呢?已经过去六年了。
“那个女生真的会是她吗?怎么就这么巧呢?她一定过得很好吧,就像当初那封信一样,怎么会需要他的打扰呢?”
晚饭结束后,他下楼送姨妈回庐城。
姨妈背着包,打开了车门,坐在驾驶座上,又忍不住啰嗦起来。
“要不然你和我回去吧,你姑父总出差不在家里住,我让你妹妹和我住一个房间,你住她的。”
上年纪的人大抵是从眼睛开始变老的。
尽管在他的意识中,姨妈还是那个穿着碎花白底的连衣裙把他放在自行车后座上满城一溜达就是一下午的小姑娘。
可时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她现在眼袋处的老年斑和皱纹清晰可见,戴着戒指的手有些肿胀,他也不再是小孩儿了。
她抬眼看着他:“你一个人在细阳,我总是不放心,跟我一起回去吧。”
魏山意摇了摇头:“户籍还在细阳呢,考试时来回走不方便,要是遇到隔离就更麻烦了,姨妈你先回去吧,等考完试,我再去庐城找你和妹妹玩儿。”
“那你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别搭理陌生人,我休假了就回来看你,钱不够就找姨妈,姨妈是这个世界上你最亲的人。”
“嗯,谢谢姨妈。”
他伏在车窗上,乖乖的点点头,弯下腰关上车门,目送姨妈走远。
他不打算回去,家里没人,在哪儿都差不多。
他是个认命的主儿,却还是想碰碰运气。
沿着人民南路一直向前,入夏的夜晚,天色灰蓝。
翰林广场上老人们坐在长椅上聊天,在广场上跳舞,玩闹的孩童跑来跑去。
兜兜转转,他又绕回了三中。
如今细阳里里外外都透着陌生感。
身后的校园经过扩建修葺,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学生们刚放学,穿着新制的白色校服打打闹闹,从校门鱼贯而出。
他在人潮中和他们擦肩而过。
上天假使再给他一次机会呢?
他回来的时候从复兴南路绕了一大圈。
路过糖酒公司家属院大门口,除了水泥墙掉了几块露出了红砖外,一切还是老样子。
家属院的入口被闪亮的店铺挤得越来越窄,进进出出的都不再是老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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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功成名就,闺女的远游归来算不上什么喜事。
秋爸面色沉重,铁青着脸,沉默地走在秋禾身后。
秋禾家住糖酒公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