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我朝太子,当年竟还救过那女人一命,她却恩将仇报,反过来亡我平昭!可恨!卑劣!下作!”
辛子鹫有气无力:“你再骂。”
人家重活一世,她重活两世。
她上辈子叫楼月,穿去南靖打工,痛击平昭。
这辈子叫辛子鹫,在平昭当爹不疼娘不爱的公主,眼见着马上要死了。
还是死于自己上辈子,一手带大的弟弟,和一手制定的计谋。
真是一辈子不如一辈子,越活越回去了。
耳边呼号谩骂声不绝,辛子鹫回头,望着宫外一片火红的天空,仿佛已经能看到楼岳大开杀戒的模样。
人既身死,前尘灯灭,她没有认亲的打算。
旁人不知道,但身为曾经的楼月,她很清楚,自己上辈子不是叫一炮炸死的,而是被人暗杀。
南靖的皇帝,对他们早已不满。姐弟两个,只能容得下一个。
她在南靖辛勤了这么些年,该尽的忠早已尽了,该败坏的名声,也早就坏透了,连命都已经丢过一次,懒得回去了。
更何况楼岳那小子么......
是越大她越应付不来了,一股狗皮膏药似的黏糊劲儿,恨不得贴她身上,推都推不开,腻烦得很。
在南靖,她带着楼岳,从下贱奴隶,爬至世人难以企及的高位。
如今身在平昭,她也依然很乐意接手这近乎无望的人生,玩儿点有意思的。
世人常说,南靖靠海,因此有天子龙气,得以大破平昭。
错了。
辛子鹫望着平昭皇帝晃晃悠悠的尸体,慢慢抬手,按在垂下来的那双鞋上,如同游庙之时推花灯那样,推了尸身一把。
是她在哪一方,哪一方才能够得胜。
重要的是她,只是她。
尸体晃晃悠悠地转起圈来,皇帝身上繁杂而华美的金饰,在灯火的照耀下,反射出绚烂的蛤蜊光。
光纹从辛子鹫抬起的脸上,慢慢印过,如同为她覆上了一层金色镂空面罩。
“喂,”她扭头毫不客气地问:“你想降么?”
辛子鹫记得眼前这位大臣,他精通各类臣死谏之术,大概志向就是有朝一日,能把自己磕死在皇帝面前。
因为楼岳突然来袭,他未能如愿,此时便瞪圆了眼睛,喝道:“陛下已为大节而去,我等岂能苟且偷生!叫老臣降,老臣宁愿一死!”
这么多年仗打下来,两国人彼此之前,都能在对方族谱里,翻到自己几代的仇人。
大伙儿都有血海深仇,宁愿不死不休。
这就好办了。
辛子鹫如今脚下的这片土地,非常奇异。
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之时,年幼的楼岳,同她讲过这里的历史。
“传说啊,在上古时期,元宇乃是混沌一片。
元宇中有一名叫做盘古的神,沉睡了一万八千年,在他一日苏醒之后,见周围一片漆黑,便抡起斧头朝着四周劈砍过去。
于是伴随着一声巨响,黑暗的东西逐渐分开了,缓缓上升的,成为了天。
而沉重下降的,变成了地。”
“咱们现在脚下踩着的,便是那下沉的地。可是天地分开之后,它们总还会要合在一起。”
“于是呢,盘古神便将一整片大地,劈砍成了一块一块,随后,抽出他的骨头,将这些土地连接起来。”
“它们有了盘古骨锁的束缚,就不会再往天上飞啦。”
彼时楼岳年幼,神话与历史分不清,然而他已经向辛子鹫介绍了这个世界,最基本的运行方式。
土地区块链。
一城邦,或一州府的土地,作为其中的一区块,被盘古骨锁,充当链条,将其四面八方地紧密链接起来。
说得简单一些,这片大陆,是由无数块细碎的土地拼接而成的,就像是被一根一根丝线一般的青铜链,给缝在了一起。
如同将众多零碎的破布缝成一件衣裳。
一旦没有了这些青铜锁链,那些土地便会立即各自散开,形成零散的岛屿,匪夷所思的升向苍穹。
而这些青铜锁链深埋在大陆各处的泥土之下。
辛子鹫一度怀疑过这个说法的真实性,直到她命人向下掘地近百尺,堪堪窥得了,地下连绵纠缠的青铜锁链,简直像是巨人的筋脉。
那就是所谓的盘古骨。
粗重的青铜锁链发出运转的碰撞声,几百年轮转,不曾停歇,令人闻之心惊。
而在尺罗城的外城与城中心之间,地下也埋着数百条青铜链,如同蛛网中心延申出去的条条丝线。
王宫,州府,荒野,成千上万条巨大的青铜锁链彼此链接,将平昭的国土,牢牢的给沉住了。
“很好,”辛子鹫朝着老臣一点头,随即喝道:“那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跑起来!去坤仪台,将地下青铜锁给我全部解开!”
老臣先是愣愣的望着她,以为她是在说笑。
禁卫统领带着少得可怜的几个禁卫,在门口站守,以防宫人在绝境之中生出歹意,伤害殿内的人。
他在此时已经名不符其实,但仍然跟着平昭国最后的公主,辛子鹫一招手,禁卫统领便立刻跨进门来。
“他不去,那你带人去!”
老臣立刻大叫起来:“不可!绝不可!”
“一旦青铜桥解开,万土归天,咱们平昭就此四分五裂,先祖留下的心血,便毁于一旦啊!”
辛子鹫又拽过一个臣子:“是平昭重要,还是我重要?!”
那臣子呐呐道:“自然是平昭......”
“放屁!”辛子鹫抬手给了他一耳光:“是我!”
“国土四分五裂,归天而去,还能再接回来!”
“当年先祖是如何开疆拓土,如何一块儿一块儿将其占领拼接。日后我们也能如此!”
她揪起对方的领子,瞳孔中闪烁着一弯寒月。
“可如果我死了,先帝最后的血脉,便就此终结,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