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世界真奇妙,眼前的人即使在说话也像一阵风。
想到这里季清璃不自觉地笑了。
“真巧……又见面了,可能很有缘分我们,能认识一下吗?”
祁霈说话,他囫囵地开口,自己都找不到话头话尾,得来的反应果然是面前女孩的笑,她笑起来很好看,但极轻,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祁霈以为是自己惹她发笑,刚要说抱歉,可她立即收敛了笑容,坐了回去,并把他的饭团往外推。
不知为何,他第一次迫切地想要认识一个女孩,一厢情愿地认为是缘分,他没有气馁,再次开口。
“你好,我们能认识一下吗?”
季清璃看到他在说话。
她低头打下了一行字,把手机举到他眼前:「我听不见。」
“啊,这样。”
意外的,祁霈心中没有什么难过,也没有什么惊讶,他点点头,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情,坐了下来。
祁霈也开始低头打字。
「你好?」两个字体加一个问号跳到她面前。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有人误闯进季清璃的小世界里一样。
「我听不见。」她再次重复,言下之意祁霈应该离开,不应该继续和她交谈。
「我知道,你很在意?」
季清璃沉默,她怀疑眼前人的智商,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要是你,你可能不在意?」
「我小时候曾经瘸过一阵子腿,因为撞到了乡下家里的石头,那段时间小伙伴们都叫我长腿瘸子。」讲到这里,为了方便,他和季清璃加了微信,季清璃没有拒绝,也许是因为想知道后续,也许是她听进去了简佩兰的话要和别人交流。
好友加上了,她的头像是一片黑色,只叫一个字,“离”,离开的离。而祁霈的头像是个小孩拽着飞起来的风筝在草地上跑,名字叫“天文学家预备役”,季清璃对这个id多看了两眼。
「然后呢?」她问。
「然后我就好了。」
离:「你讲这些干什么。」
天文学家预备役:「为了鼓励你,你也会好的。」
「你不像是先天聋的。」他认为。
「为什么?」季清璃诧异,明明只是第二次见面。
「我认识一个人,他从来没听过声音,不知道无声的世界和别人的有什么区别,整天都是笑着的。」
季清璃沉默,她知道自己怨气深,但没想到刚认识的男生也能看出来。
「你不问我为什么听不见的吗?」季清璃犹豫着打下这行字。
「世界上每天发生的问题数不胜数,大的小的,何必去问。」他面带浅笑,平和地说。
她不再把话题扯在自己身上:「你叫什么?」
祁霈发现自己忘了自我介绍,回复:「我叫祁霈。」
这画面其实挺诡异的,两个人明明面对面,却是坐着靠社交软件交流。
「我叫季清璃。」季清璃礼尚往来。
「你是江大的学生吗?天文系的?」她罕见地对一个人产生了好奇。
祁霈知道是自己的微信名字暴露了这点,他笑:「嗯,我大二,前年来的这里。」
季清璃来到江新两年,那么她和祁霈是差不多的时间来的江新。
祁霈应该比她大一岁。
季清璃还记得那时候和简佩兰带着行李箱坐飞机,飞机上大部分都是来江新上大学的学生。
她高二出的车祸,自然没有办法继续升学,前年那时候看他们这些朝气蓬勃的准大学生,不可谓不羡慕。
「当我的命运紧闭,而你的命运开坦如自然。」季清璃打字,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张枣的诗吗?」祁霈竟然对此有反应。
「你读过?」
「其实没有,一个同学借过他的诗集,对这首哭得稀里哗啦,我就记住了。」
季清璃想到那个场面,不由地笑了。
她的笑其实很好看、清新,像朵被人细心呵护栽培长大的,洁白山茶花,一时间身上的戾气也消减了,不笑的时候,更多的像朵带刺的玫瑰。
「走了。」季清璃站起身来,她觉得聊得差不多,自己该回家了。
饭团还是静静地立在那里没有被动过。
「你想去狮子座流星雨吗?」祁霈也随她站了起来,椅脚摩擦地板,发出的“刺啦”声音有点大,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面前这个女孩子,就像一栋上了锁的房子,在门口挂着一个巨大的“生人勿近”的牌子。为了留住她,祁霈找了个没有把握的理由。
他攥了攥手掌,手心在冒汗。
「好。」季清璃“回答”。
你知道洛希极限吗?
祁霈选这个专业的起因,是因为在年纪还小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年轻人对它的解释:
“行星与卫星,因为万有引力不断靠近,但它们之间有个保持安全的最短距离,这个距离被命名为‘洛希极限’。
一旦小于洛希极限,潮汐力会把那颗较小的卫星撕碎。
粉碎殆尽的卫星将化作星尘,渐渐聚拢在那颗行星身旁,继续它的运动,它成为一个行星环,将行星环抱。”
我们可以相安无事,但我抛却我的理智,抛却我的涵养,甘心在你周围做一片守护的残骸,一如土星和它的星环。
*
季清璃用手机跟简佩兰说自己交到了个朋友,还发了个定位过去。
简佩兰应该挺高兴的,她发了个“好好玩”的表情包,又转了六百块钱过来。
祁霈比季清璃还要谨慎,他从口袋里七手八脚掏出了他的学生证,身份证,让季清璃一一查看,想她彻底打消顾虑,以此证明自己不是骗子,不会拐卖她。
季清璃啼笑皆非,但还是仔细看了看。
证件的照片上,祁霈面容俊逸,就算在死亡光线下,也俊朗得很,他朝着镜头笑着,身上独属这个年纪的少年感肆意,纵然季清璃眼光再挑剔,也挑不出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