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自壶口蕴不出一丝热气。
茶杯被放在裴易面前,与桌案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裴易不知道自己是否听见。“任是谁都会后怕,连我也会想,若我没有松口带你出征,恐怕到现在我军还被蒙在鼓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不管怎样,事实是,你来了,我军也没有任人宰割。”
这足以庆幸,却不足以解恨平愤。指尖传来冰凉触感,过夜的茶触及唇瓣,流连口腔胃腹。
冰冷,使人清醒。
盛景放下茶杯,他不后悔今夜让裴易直面残忍的事实。他就像在教孩子学步,而现在是裴易第一次从地上擦伤了手又站起来。
他带兵征战多年,不是没有见过天赋异禀的将才,但当他听到裴易孤身救回楚民,生擒肯努那一刻起,他知道裴易不再是个孩子!
盛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裴易的肩,那是两个男人对话的方式。他推门出去的时候背影融在身后的浓墨夜色里,穿堂而过的风扫灭了烛火。
阳春吹灭殿内还燃着的灯烛,火熄灭那一刻还不甘心地吐出哀嚎的白烟,刺鼻难闻。烛台上积了不少烛泪,正要拿下去清洗。滕雪已经梳洗完在镜前上妆,阳春走过去。
“公主,”刚走进开口滕雪就皱了眉,扬手让她别再靠近。阳春连忙将烛台交给收拾水盆的侍女,也干脆将人打发走。“公主。”
滕雪侧头看她,心里一轻。
阳春看似只是滕雪的贴身侍女,实则是立新司卫的一员,被培养送进宫,便于滕雪联络调任整个组织。殿内只有她们二人和正在挑花钿的仟心,“你来,替我看看这头发,仟心手笨梳不好。”
阳春走进,一手描金檀木排梳,一手倾泻暗瀑。仟心知道出了事,仔细留心着殿外会否来人,手下继续为滕雪贴画花钿。
“定国公来传,王氏和小六已经办妥。
裴公子只身擒获鞅族额提亲王,发现了重大情报,情报还在查。
截获了一封卓然给喀图世子的来信,这是译后抄本。”
阳春伸手过去拨弄滕雪鬓边,镜中,女孩的两根手指伸进阳春的袖中,抽出一张纸条。
滕雪看着白纸黑字,脸上神色不明,仟心无意扫过纸上半句话,细不可闻的一声低呼,手下已失了方向,未成形的花钿已经晕出边界。
滕雪抬手握住仟心手腕,温热相传,仟心失措的眼睛看向滕雪,滕雪依旧波澜不惊,宛若什么也没有见过,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格外淡定地说,“拿掉,再贴一遍就好了。”滕雪将纸条揉成一小团,放进阳春手心。
阳春熟稔地打开暖炉,看着纸屑烧完殆尽才又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