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一路人。”闻茵偏过头,“我顶着闻茵的皮囊,你不也占着宋家继子的身份,享尽了多少人求不来的锦衣玉食。如今,宋缬私开矿藏以至堤坝损毁、老君山崩的证据就在你手上,换作真正的江梳寒在此,怕是早已将其撕毁掩埋,再不重现天日。你却如此纠结,不过是因你确实承了宋家十八年的养育之恩,偏又放不下前世种种。两难之间难以全‘情’,‘义’字却也一知半解。”
“故乡不可期,两身皆是客。郎君,你我都一样,只余前路,不见归途。”
休整过后,一众人往西南方向赶去。
一队人马百余人,有老有少,皆是罹受洪灾的民众。他们被官兵护在中间,慢慢地挪动,左缺只胳膊右断条腿。死一般的寂静中,偶尔传来一两声婴儿的啼哭,都是几不可闻的微弱。
恐慌在他们脸上扎了根,结出层麻木的面具,像是未蜕干净的蛇皮,僵冷、皲裂,丝毫不见劫后余生的喜悦。
闻茵扫过一眼,正欲放下窗帘,视野半阖,却倏地停手。
她望着前方熟悉的背影:“江公子不是乘轿吗,这会儿怎的走了起来?”
小侍女忍着足底新起的水泡,几步凑到跟前,怯生生道;“回郡主的话。方才救出的妇人是个有身子的,眼看着走不了路,江公子便把自己的轿子让了出去。”
青色背影摇摇晃晃,显然走不来这崎岖山路,背却挺得笔直,时不时把身旁老翁搀上几搀。
闻茵看了会儿,刚收回目光,听前方传来一阵嘈杂。
白马嘶鸣,陶篱几乎是瞬间闪至她轿旁,手指已握住腰侧剑鞘:“怎么回事?”
“报!前方新发现二十余人幸存,想同我们一起下山。”
“圣上交代过,凡有生还者,不管男女老少、门楣家别,皆须好生护送至洛阳城中。”陶篱颦眉,长剑回鞘,目光仍旧锐利,“既是我大梁子民,迎入队中便是,何以闹出这等阵仗?”
哨骑吞吐几番,头埋得更低了:“侯爷,那、那些人并非平头百姓,而是……山匪帮众。”
陶篱一愣。
“他们报了假姓名,本想混进来,正巧被打头几位庄稼汉认出,登时破口大骂,抵死也不肯与他们同行……两边起了冲突,这才打了起来。”
周围民众本就伸长了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此消息一出,如同滚油中骤然飞来一滴清水,应声炸开了锅。
“山贼?就是在这老君山上作威作福十几年的那支?”
“说来老子就气!前年秋天,他们夜里偷偷下来,割了我三亩地的麦子,饿的我就差上街要饭了!”
“你那点麦子算什么。隔壁村的巧儿听说过没?神仙似的小娘子,眼看就要嫁人了,新婚前夜被这没帮良心的贼人掳去。那新郎官是个有血性的,一路追到山上,被他们打的半死不活就算了,扒光衣服扔在荷塘里。也不知他在山上瞧见了什么,醒来就扇自己巴掌,一把鼻涕一把泪,口口声声恨自己无权无势,也没副好拳脚,连自家婆娘都护不住。这不,当晚就投湖了,可怜他那七十岁的老母,顶着大太阳捞了三天,愣是连个头发丝都没见着。”
“这……听说他们当年也是和皇帝一起打过天下的,哪知后来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临阵叛逃不说,还占了山头自立为王。陛下念着旧情,没把他们赶尽杀绝,不想竟是这般狼心狗肺之徒,野种就是野种,见不得一点好……”
议论声灌进耳廓,江梳寒脸色白了几分,下意识去瞧唯一那辆马车。
窗帘早已合拢,风吹不动。
两厢情绪拉扯,陶篱亦是瓷着脸犹豫不决。
他闭了闭眼,正欲发话赶人的当口,一名女子横冲直撞地扑倒在他面前。
一时受惊,白马扬起前蹄就要踩下,陶篱忙勒紧缰绳。
几位官兵忙冲上前,连拉带拽将这女子扯起来。
陶篱稳住身形,刚喝句“不可动粗”,低眉看见那女子的脸,先是浑身一震,继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等等!你是……”
“侯爷竟还记得我,真是折煞妾身。”
那女子抬起脸,眉眼已被风霜浇透,依旧可见从前的清丽。
陶篱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俯身将她扶起:“乔姐姐!你不是七年前便失踪了吗,怎么会?”
没等他叙遍别情,乔氏将他的手轻轻拨开,退回半步之外,利落剪断话锋:“我阿爹,他如今可还好?”
“自你失踪后,乔叔日日打听你的消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早早便一头华发。”陶篱踌躇片刻,似是不忍,重重叹口气,“近日洛阳大水,他身为堰官连夜去抢修河堤,不慎落入水中,已是……以身殉职了。”
一句“节哀”还没出口,江梳寒兀自愣神,却听乔氏冷笑道:“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若真是如此,五年前我废了半条命才从山贼窝里逃出来,把我赶出家门的又是谁?”
陶篱倒抽一口凉气:“什么……乔姐姐,你原是被山贼掳去了吗?”
乔氏一提唇角,又飞快抹平:“我爹他常年咳疾缠身,那年我听说君山上有一土地庙最是灵验,便想着来为他祈福。不料行至半途,便被这山上的流寇用蒙汗药麻晕,拖回了寨中。”
“那些日子何其难熬。睁眼便被赶着烧饭洗衣,若是不干,轻则打骂,重则拿开水烫,拿斧头砸,死了再劫新的姑娘进来。我日日夜夜熬着,想着,无论如何,也定要见我爹最后一面。”
“五年前,那群贼人想了新的花样,派我们这些瞧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下山去,要饭或者行骗。端午时赛龙舟,盯梢的去看热闹,我便趁机跑回家去。”
“我满怀希望地敲开了门,手指敲出了血,半个“想”字还没说出口,谁知、谁知我那父亲问清了我的去向,袍袖一挥,冷冷道‘去妇不顾门,萎韭不入园。你如今已非完璧之身,何苦再踏我乔家大门?去吧、去吧!’”
她说到这里,牙关几乎咬碎,眸中蓄满了雾,不知是愤恨还是委屈。
队首队尾,一时鸦雀无声。陶篱抬起手复又垂下,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乔氏却忽地攥起一个笑:“如今他死了也好。他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