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境小心地打开琴盖,里面的琴键竟保存得很完整,令人有些意外。地上飘散着的几页乐谱和枯叶融为一体,还能勉强辨认出几个音符。
书房里还有一扇未知的门,门帘破了好几个大洞,稀稀疏疏地挂着。
里面空间不大,一张单人床就占据了大半的空间,床单和被子已经发霉变形,像厚重的一层尘土,床头放着一个带锁的小盒子,在灰扑扑的空间里竟显出别样的精致。
正当他们打算退出去时,流窜的老鼠再次横冲直撞地冲了出来,撞掉了小盒子早已锈掉了的锁。盒子的盖子弹了起来,露出来了在封闭空间里意外保存完好的笔记本。
时境再次和舒安对视,他们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相同的讯息,于是时境拿起了那本笔记本。
19xx年7月5日,晴,
人的尊严竟可以如此轻易地被践踏,真是难以置信!他们竟然将一个钢琴家丢到一座孤岛上!世人再也听不到他弹奏的肖邦!这是他们的损失!一群莽夫!乌合之众!
19xx年7月15日,大雨,
海边的风暴真是可怖啊!气势比命运更胜一筹!听着外面的暴雨声,整夜提心吊胆,难以成眠。谢天谢地,我还没有被遗忘,今早有人给我送来了吃食,又是难以下咽的咸鱼和腊肉。我问送货的人,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他却表现得相当傲慢!真该把妥式的《白痴》扔他头上!
19xx年7月25日,大雨,
唉,我真是一个懦夫,我竟真的被关在这个地方,我怎么能够逃脱他们的监视呢?真想念我亲爱的家人,我的好妹妹。也不知道张小姐最近过得怎么样,现在就连音乐也无法排遣我的思念了。
19xx年8月5日,大雨,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我快要疯掉!暴风雨的天气不能弹琴,收音机也收不到声音,睡也难睡,只能整夜枯坐。不知道给张小姐的信有没有送到。
人生如寄。
19xx年8月15日,晴,
这千篇一律的海让人感到厌烦,今天收到家人的来信,万幸家里一切还算顺利,悲哀的是听说几位老友跳湖自尽的消息。望这糟糕的局面早日结束。
19xx年8月25日,晴,
局面糟糕透了!真让人心痛!
19xx年9月5日,阴,
这海浪的声音让人总是做噩梦!
19xx年9月15日,阴,
又做噩梦了,这噩梦竟是连续的!
19xx年9月25日,阴,
这噩梦越来越清晰了!太可怕了!我成了一个自己最厌恶的人!
时境翻到这页时,难以自控地走了神,他突然不想往下翻了,如果后续情节如他所料……
时境明显顿住的动作引起了舒安的注意,
“怎么了?”
时境轻轻摇头,接着往下翻,
19xx年10月5日,晴,
梦里的我竟是一个帮闲!每天无所事事,虚溜拍马,鸡鸣狗盗的事情没少做,欺软怕硬,□□妇女,帮着恶霸横行乡里,欺负妇孺。我就像生活在一个别人的躯壳里,还是一个腐臭的恶心的躯壳。每天晚上看着他,太恍惚了!别再做梦了!
19xx年10月15日,大雨,
噩梦竟越来越真实了!梦里竟然有日出日落,生活琐碎,竟然有我的喜怒哀乐。这真的是梦吗?还是我的前尘?
19xx年10月25日,阴,
外面的世界已经糟糕得不成样子了,朋友大多数都自杀了,家里人也很久没有来信了。这场梦将要终身地纠缠我,梦里的我会梦到未来关在孤岛的我吗?那他作孽的时候会不会收敛一些?
……
19xx年7月5日,晴,
十年过去了,我是一个罪无可赦的恶人,我将终身与这座灯塔为伴。
这是厚厚的一本日记,很长也很琐碎,主人公的情绪和状态却表现得恰到好处,就是不知道后来……
舒安瞪圆了眼睛,有些震惊地问道,
“他这是……精神失常了吗?”
时境弯腰把日记放回盒子,细心地把盖子盖好。外面刮起的大风,震动着破碎的窗户,衬得他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不……舒安,他是疯子,但他没有精神失常。”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截住了屋子里的人,时境和舒安站在门边,等雨停,海边的雨总是来得猛烈却短暂。
“你害怕吗?”
“不……我只是在想日记的主人第一次看到这场暴雨时是什么感受。”
暴雨带来的风声比战场的军鼓还要吵闹,让人心神不宁。好像整个世界都被自然统治着,人类渺小得如一粒随时可以被吹散的尘埃。天彻底暗了下来,墨蓝色的天空,阴云取代了先前的湛蓝色和棉花白,海浪像蓄意报复的恶狼猛扑上来,再胆大的人见了也要心生惧意。
“真可怕。”
“嗯,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孤独,能够轻易把一个人压垮,何况他还是一名钢琴家。”
“艺术家最是情感细腻。”
接下来,两个人开始了难耐的等待。先前的日记像山谷中的回声,不断冲击着两个人的心防。
“时境。”
舒安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
“你是不是做过一样的梦?”
时境很长时间没有回应,猛烈的海浪声,风声,潇潇的暴雨声充斥其间。舒安似乎并不期待收到回答,她专注地望着汹涌的海。
“嗯,正如前面所说,我是一个疯子。”
舒安看着他,神情有些惊讶,
“所以那些古文字是你梦中的母语吗?”
时境轻笑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不会聊到日记,这算不算我们第一次正式的会面?”
舒安也跟着笑,
“嗯,第一次见面,被海边的暴风雨围困在一座废弃的灯塔建筑。”
路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