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白色的车辆拐过了三个弯,穿过了三个隧道,越过了三个码头,最终停在了一座废弃的灯塔前面。这座灯塔附近荒无人烟,绿植已经渐渐侵入了建筑,茂密浓郁,只有高耸的塔尖上飞舞的破败的旗子还遗留着人生活过的痕迹。
舒安在不远处找了个位置停车,时境挑眉,却没有提出任何的疑问。舒安解下安全带,转过头,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说,
“旅行第一站。”
时境也跟着解安全带,接着说,
“那就预祝我们旅途愉快。”
下车后的海浪声更加清晰,一下一下有力地撞击着耳膜,海风亲昵地卷着两人的衣角,带着些许缠绵的意味,通往灯塔的道路将要被杂草完全覆盖,舒安盯着脚下,步子却迈得很大,一边走一边朝时境解释道,
“我本科时每次坐大巴车回家,总会路过这座灯塔,每次见它,都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指引我,让我过来一探究竟。一年两年……最后四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机会接近它,一个原因是交通不便,还有一个……”
舒安顿了顿,有些赫然地补充道,
“我不敢一个人过来,虽然我真的非常好奇,但是我想不到可以陪我过来的朋友。”
舒安抬头,望着时境的眼睛,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莫名其妙?”
时境脚步没停,语气轻快地回应她,
“不会。事实上,我也很好奇。”
两边的树木不高,树冠却很茂密,像一只长着浓郁绿毛的怪物匍匐着。
小路之后是石头砌的台阶,布满了绿油油的青苔,一旁扶手栏杆已然锈迹斑斑。台阶很多,相当于两层楼高的数量,随处可见枯枝残叶。
越往高处,视野越开阔,汹涌的海浪拍在礁石上,散成了千万片的雪花。
“你试过一个人旅行吗?”
时境比舒安慢了一个台阶,肩膀和她齐平,小心地在她身后圈出一块安全区域。
“没有。其实我不太喜欢旅行。”
“没有去毕业旅行?”
一阵海风吹来,带着海水的咸腥味,轻轻卷起了舒安的长发,几根发丝好几次堪堪擦过时境的脸庞。
“没有。你喜欢旅行吗?”
“工作之后就很少了。大多数时候就是出差。”
老旧的台阶并不好走,有些湿滑,两个人走得小心翼翼。
台阶上来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平台,平台后有一座石头砌成的小平房,只有两三个窗口,窗口很小,玻璃脱落,窗框也将要腐烂完全,红漆涂过的木门已经褪色,隐约还能看出原先鲜艳的颜色,一半脱落一半坚强地挂着。
平房之后是高高耸立的灯塔,站在平台上要彻底仰起头才能看到塔尖。
舒安和时境对视一眼,一时有些踌躇,时境看着她笑,
“来都来了。”
舒安试探道,
“进去看看?”
“嗯。”
贴心的时主任竟变戏法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口罩,舒安接过,笑眼弯弯地说,
“时主任装备还挺齐全。”
“刚刚在车上顺手拿的。”
时境走在舒安前面,率先打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尽管他尽可能地放轻动作,还是扬起了一阵灰尘,门对面的窗口斜照进来的阳光,投射在飞舞的灰尘上。室内也飘落了无数的枯叶,弥散着一股潮湿腐败的气味。
进门这一间大概是会客厅,被老鼠啃断了一条腿的桌椅斜斜地倒在地面上,原本放在桌面上的收音机也滑落在地。
舒安不自觉地扯住了时境的衣角,时主任却起了一个坏心思,调侃她,
“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正专注打量室内环境的舒安没接住时境的话,下意识反问,
“嗯?”
“吊桥效应是指当一个人提心吊胆过吊桥的时候,如果恰好迎面走来一个人,他的大脑就会将因过吊桥恐惧引起的心跳加速,当成心动,进而萌发情愫。”
舒安跟着时境往里走,闻言笑了一下,
“原来你是指这个,难怪以前高中同学追人总喜欢把人带去鬼屋或者去看恐怖片。”
和会客厅连接的门有三个,时境先走到左手边的一边,小心地推开了比大门状况好一点的房间门。
“那你高中时候有没有被这种手段追过。”
“这样做的人被我悄无声息地拉黑了。”
这是一个饭厅兼厨房,饭桌、木质的米缸、锅碗瓢盆都朽成了黑色的一团,只有形状勉强可以辨认。石砌的灶台是保存最完整的,墙壁上还留有一些残存的食谱。
“小白菜……咸鱼……腊肉……”
舒安仔细地辨别着食谱上的字,
“伙食还不错。”
时境调侃道,
“TA把灶台修在了窗户边上,可以一边做饭一边看海。”
“浪大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卷上来。”
一只老鼠飞快地从角落里窜出来,撞到了桌腿,饭桌顿时摇晃起来,上面布满了灰尘的锅碗发出碰撞的清脆声。
“TA的餐具好像都是单人份的。”
舒安看了眼时境,
“这附近也没有其他房子。”
时境转头和她对视,逆着光看不清神情,
“客厅的椅子也只有一张。”
舒安走过灶台,
“但总要有人给他送食物。”
“这或许是TA唯一和人接触的机会,不会有船在这里靠岸。”
“TA靠什么打发这漫长的时间呢?”
时境从厨房退出来,继而小心地打开了客厅另一边的门,走了进去,轻声回答道,
“或许答案就在这里。”
里面是一间小小的书房,摆着一张缺了腿的书桌,一个隔板已经掉落的书架,以及一架静静伫立着的钢琴。
从前一个会弹钢琴的知识分子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孤独的守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