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像是看到了某个故人,脸上浮现些许伤感的情绪。
“……那个地方,不能打开。”
“那是……神隐之地,是魔境,与彼岸相通,甚至连着彼岸中的深渊,却仍在现世之中。但凡有一点漏洞,它就会向外扩张,腐蚀现世的一切。”
“你也别想着自己去找,找不到的。”
“封印放着不管就相安无事了吗?你的封印能停止时间吗?我想海姥族故地一定在恶化,就跟我们这些后人的生活一样。”
伊良波椿轻轻反驳。平静的声线掩下无数血泪。
一个接一个遭遇不幸,海姥族的后代,终将无一人逃脱祖先留下的业债,直至血脉断绝。
天元像被烫到般回避她的眼睛,抬起视线看向上方虚空,声音沉重——
“……我不能拿所有人的安危冒险。”
他早就无法掌控里面的状况了,神秘的浓雾掩盖住一切,让他看不穿。可那里只会变得更险恶。
他无法预料,伊良波椿这个特殊的孩子,会不会给那里带去更危险的变化。
哪怕走到这一步,他依然不能赌。
伊良波椿注视天元片刻,突然换了个说法——
“天元大人,你就不好奇海姥族先祖相信罥索的原因吗?他一个人,真的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当初的事情,海姥族的故地应该有详细记录吧。”
刹那间,天元似乎佝偻了许多,他转身看向《胎儿之梦》,缓缓说道——
“这两天,我想通了一件事。海姥族向来爱惜亲人,光是罥索传话,不足以让她们下定决心。必须是曜姬本人的指示,才可以……只有一件东西,哪怕是她离开了,也能代表她。”
“我从没有想过她会交给别人……”
说到这里,似乎被复杂的情绪堵住了嘴,天元没再说话。
“是什么?” 伊良波椿轻声追问。
“……一根羽毛。”天元说道,“在海姥族的传说里,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神鸟,当初落地就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婴儿,和她手里抓着的金羽。”
“那根金羽,是她和自身起源的唯一联系,脐带一样重要的存在。在我记忆里,她从没让它离过身。”
“可要是罥索持有那根金羽,一切都说得通了。”
天元惨淡地笑了一声。
故人的心思,如此难测。
他宁愿猜想她和罥索的私情,也不愿想象她暗中的谋划——跨越了千年,牺牲她当初守护的百姓,又违背她当初的牺牲,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的结界术,护卫全境的结界构想,曜姬也插手完善了。千年后的发展,她什么都没预见到吗?还是,这也在她的算计之内?
如今回想起来,仲麻吕选择成婚生子这件事,也有些奇怪。哪怕曜姬已经离开,也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们这些人,是不是都在她的棋盘之上?
他凝视面前的油画,像是那里写上了答案,有些疲惫地对伊良波椿说:“我不能冒险让你回到那里。祭品的后代,接近神之子的潜能……也许,一切都被设计好了。”
甚至是,你和「六眼」之子的相遇。
伊良波椿看着天元的表情,一时无言。
她早就猜到这场悲剧中,曜姬不是一个纯然无辜之人。所谓的神之子曜姬,不能以人类的常理猜度,只听过一段过往的五条悟都看出来了。只是天元先前不愿正视而已。
长时间的寂静过后。
伊良波椿缓缓将视线移向油画。画上的“胎儿”依旧安详无忧。
“怎样都可以,我不会走向更坏的结局。天元大人,我还是那个提议,无论怎样,这些因果业债都该清算了。”
“你一定不想看到更坏的未来。”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你看过阿尼姆斯了吧?”
“阿尼姆斯……你的咒灵?你想说什么?”
伊良波椿沉默片刻。原来五条悟没跟天元说那么多吗?
“它不是我的咒灵。它是我的半身。”
天元猛地转身盯住她,“什么意思?是祁本里香那种状况?还是——”
伊良波椿一边细细欣赏面前的油画,一边道出真相——
“我们是共享灵魂、互为镜像的半身,我加上它,才是完整的。”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些能力吗?那是因为,我们力量的起源就是——”
“「海」。”
“可以说,这一切,都是祂的……”
她顿了一下,缓慢吐出“恩赐”二字。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在我的视线里,祂在接近现世,也在接近我。某种意义上,我们是活着的,连接深渊的通道。”
说到这里,伊良波椿转身直视天元难以置信的表情,对他说道:“我的理性正在恶化,最终阿尼姆斯会彻底掌控一切。天元大人,你不会想看到那天的。”
“一个毫无人性的神之子,也许会肆意享用人类,甚至打开深渊的大门——”
“我无法想象,也不能确定你说的真或假。”
天元转过身去,叹了口气,“你实在给我带来太多震撼了。”
“……目前还不会失控吧?”他的声音有些苦涩。
“暂且不会。但是……我有不好的预感,时间,不多了。”伊良波椿回答。
天元背对着她,说:“好孩子,谢谢你,愿意说出这些……你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不管怎样都会明确回答你。今天,你愿意的话,就在薨星宫里随意参观。我需要一个人思考一下。”
说完,他举步准备离开。
“天元大人——”伊良波椿叫住他离开的背影。
背影一下停住。
她说:“就像你说的那样,你们曾经承诺了守护,人类的未来延续到今天,这些不是虚假的。”
那道背影响起一声喟叹,“……多谢。”
天元的身影从房间里消失后,伊良波椿也转身离开,走向薨星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