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不知道为什么,伊良波椿想要发问。
像是看出她的疑问,天元幽幽地说道:“她献祭了自己。作为祭品……她足够珍贵。”
“被祂宠爱的曜姬,奇迹的神之子,珍贵到令祂满足了那个愿望——”
“让祂沉眠,离开现实的一侧。”
“这才是世界能够延续到你们这一代的原因。”
啪!
天元终于落下那颗白子。
他抬起视线,盯着伊良波椿沉声说道:“这个未来对我而言只是过去的投影。曜姬,我的亲人朋友,一个个为了延续人类的未来牺牲所有。他们都不在了……我只是一个独自穿越了千年时光的鬼魂,走到与天地同化的这一天,让我留念的东西不多了。”
“但是!我仍然不允许这个未来被毁掉!这颗巨神木,这片遗迹,他们牺牲所有嘱托我守护的未来,是我仅剩的意义!”
“我会不择手段守护这一切!”
如循循善诱的老人般的天元突然暴露出凶戾的气场,如刀光般迫人。
伊良波椿冷冷回视天元。她不会示弱。
“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获得这种能力?化虚为真,操控人心,触及咒力本源,上千年来只有曜姬拥有这种天赋。”
“椿,你能不能为了这个世界牺牲?”
图穷匕见!
五条悟和夏油杰顿时肌肉一绷,死死盯着天元,空气中紧张凝滞,隐隐的风暴作势欲发。
然而,风暴中心的二人纹丝不动。
伊良波椿平静地落下一子,“这就是你的目的吗?做得到的话,试试看吧。”
在她身下,无尽的诡谲黑暗向下绵延招摇,如活着的深渊一般,危险蓄势待发——
伊良波椿不在乎自己死亡,但阿尼姆斯在乎。
空气中的威压蓦然一卸。
天元无奈笑着落下一子,“你这个孩子,一直那么冷静吗?怪不得让人看不出变化。”
啪!
“幼稚。”伊良波椿面无表情地落子。
“呵呵,原谅老年人的寂寞吧。”
天元此刻像个笑得“慈祥”的邻家老爷爷。
五条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顺手拍了拍仍然绷着身体防备的夏油杰。
夏油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伊良波椿一眼,还是放松了姿态。
啪。
“真的不试试吗?” 伊良波椿问。
啪。
“没有必要。祂的真名、祭仪都被抹除了,无谓制造不必要的牺牲。”
啪。
“抹除……可你应该知道。”
啪。
“呵呵……曜姬把关于祂的一切都抹除了,包括自己存在过的痕迹。除了几个朋友,还有她庇佑过的臣民,这个世界不会记得她。”
天元顿了顿,“上千年过去了,我一次又一次地回顾过去,我还记得当初那些亲人朋友的样子,和他们相处的每段时光。唯独,记不清她的脸了。”
璀璨银河淌过夜空,绚烂星河之下——
记忆中的巫女立于水面,低头凝视深沉黑暗的水镜。当她抬起头来,夜风亲昵拂动她的黑色长发,浩瀚夜空般的墨瞳浮现碎金的光,眼睛弯折透出笑意。
除此之外,俱是空白。
他知道那该是个极其动人的笑,可他无法想起她的笑脸。
拯救了这片土地的曜姬,为了斩断一切不该有的连接,几乎彻底抹消了自己存在过的痕迹。连一代又一代用血脉怀念她的海姥族,也所剩无几,即将彻底覆灭。
救世主的故事化作尘埃淹没在历史中,为她传唱的血脉也要断绝。
上千年,很长又很短。人类的存续,在祂的注视下何其渺小,都是眨眼间就会消逝的泡影。
早千年,晚千年,都是覆灭,又有什么差别,早知如此又何必……
记忆中她的声音忽而在脑中响起——
“吾等所行,皆为大义。”
“吾等所行,皆为大义……”天元不禁喃喃。
可牺牲何其令人痛苦。
我有时会质疑:这个令你牺牲的世间,不珍惜先民遗泽的人类,值不值得守护。每当此时,似乎明白了罥索的想法——他也许只是太失望了,想报复,想回到过去。即便那是混乱而危险的年代,可我们珍爱的人都在身边。
“天元大人?”
冷淡清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似千年前的故人。
他回神,将手从棋盘上移开,看着对面冰雪般清冷的女孩。这个灰发蓝眼的孩子会令他想到曜姬,不过他明白二者截然不同。
天元抱歉地笑了一下,“老人家的毛病了,有时会因为想起过去走神。”
眨了眨眼,伊良波椿没有戳穿他,默默落下黑子。
天元看了一眼棋局,自己先前那一步不小心下错了。他无声叹息,一步错,步步错,再如何补救也无法挽回。
“曜姬她是怎样的人?” 伊良波椿轻声问道。她很想知道,历史迷雾下的曜姬,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天元沉默了片刻,看着伊良波椿说:“不如,你自己来看看吧。既然有这样的天赋,也许你能看到她。”
他伸出了手。
那是一双青筋虬结,宽大的男性手掌。
“你应该知道,我可以看到你所有的记忆吧?”她轻声确认。
天元笑了,“你试一试究竟能看到多少。我这个老年人,当初还是向曜姬学了点小技巧。”
于是她握住那只手,闭上了眼睛。
周围安静得像是万米水下,水面之上的一切声息都远离了感知。
渐渐下潜到一个极为广阔又安静的“地方”,黑暗中倏地涌出无数光影碎片。
炫目的光影不断旋转,叫人看不清楚。
突然,一股光影碎片主动涌过来——
如暴风雨平息下来后拨云见雾,一片浩瀚璀璨的星空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