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直觉告诉他，不该再让她留在这里。
伊良波椿右侧还有一个年轻女性，是美枝子大学里认识的好友小野寺真希，此刻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伊良波椿盯着前方，没有回应。
——被白布罩住的遗体上，有个青色的怪胎，像被剥皮的青蛙，脑袋大而畸形，身后拖着尾巴一样的东西，浑身沾满黏糊糊的血和黏液，小小的四肢攀住那具遗体的小腹位置，两个黑点一样的眼睛望过来，张大嘴，露出绝对不该出现在婴儿身上的数排尖牙。
“呜哇哇哇——！”
这是属于无数死婴声嘶力竭的细弱哭叫。
停尸房的寂静里，麻生警官和小野寺真希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虽然她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却像是青蛙被暗处的天敌盯住那般，隐隐感受到某种有如实质的诡谲恶意。
“小椿……”
麻生警官忍不住催促。
这一次，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普通人听不见，妖异猫叫般的细细哭声在室内不断回旋，如长满尖刺的铁丝不断穿过大脑。
普通人也看不见，那个青色怪胎在白布之上弓起背，撑起四肢，像某种攻击前的预兆，缓缓往这边爬。
在这种毛骨悚然的氛围中，伊良波椿开口了——
“姐姐她，是不是怀孕了？”
她的语气，比起询问，更像已经得到答案了。
小野寺真希身体一僵，抬脸看着这个小妹妹，一脸不可置信。
“你……怎么会知道？明明，美枝子没有说……”
“什么？！”
麻生警官惊呼：“不应该啊，尸检报告上没有记录，也没听说美枝子她……”
像是意识到什么，他突然停了下来。
小野寺真希惨笑一声——
“尸检报告上，当然什么都不会写了……美枝子的确是自杀。”
“尸检要是太负责，牵出自杀事件背后的丑闻，会危及学校的名声啊！”
“这个学校的名声！哈哈哈哈——！”
“美枝子，不是自愿的……可是那个混蛋……没有证据，什么都没有。明明没有告诉其他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察觉到了，学院里传言她勾引教授……然后，她怀孕了……”
“她实在受不了才会……为了压下这件事，学校故意压着她的死讯……”
说到这里，小野寺真希蓦然痛哭起来，话语断断续续——
“老师挨个警告我们，为了保护死者的名誉，还有自己的前程，不准对外说些没有根据的传言……呵呵呵，传言……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还在维护那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到……”
“岂有此理！那个混蛋是谁！”
麻生警官怒吼，气得简直要发抖。
“没用的……美枝子试过了，没有证据……什么都做不了。伊藤教授是名门家的少爷，明明有权有势，想要什么都有。那个禽兽！杂种！只是享受践踏别人的感觉……”
小野寺真希哭着说。
“呵呵呵呵呵呵——”
“是这样啊，太好笑了！太好笑了——！”
伊良波椿垂着头，无端笑起来。
惊得麻生警官和小野寺真希，一个忘了想要捅死那个王八蛋的怒火，一个忘了此刻的悲愤，都怔怔地望着她。
“小椿……你还好吧……”
莫名地，二人小声得像是怕打碎什么东西。
麻生警官努力使唤发紧的喉咙，补充道——
“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会让那个混蛋付出代价！所以……你不要这样，求你了，师傅和美枝子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啊，我很好……”
她抬起头，脸上淌着两道晶莹的泪水，嘴角却挂着解脱的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麻生警官和小野寺真希无法抑制地战栗起来。
只是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巨大恐惧捉住了二人，感觉有个无法形容的庞然大物缓缓擦过她们身后，可谁也不敢转头看后面是什么。只能如受惊的羔羊般，因为恐惧而无法动弹，任第六感无声尖叫，狂乱的恐惧似乎想化为实体破壳逃跑，又因为恐惧躲在脆弱的血肉躯壳里瑟瑟发抖。
在二人看不见的视野里，伊良波身后不断流淌出怪异的黑暗，浮起密密麻麻闭着的眼睛，黑暗扭曲着，一刻不停，一边冷冷吞没整个房间，一边分出结着无数瘤结的触手，亲昵顺着少女洁白如玉的脚踝，一点点向上攀延。
嗡嗡作鸣的声音不知何处而来，风暴般融入这诡谲恐怖的一幕。
这个常人无法承受的场景，要是麻生警官和小野寺真希能够看见，只会有发狂的结局。
“麻生哥哥，先带姐姐回家吧。”
她笑着说。
黑暗中不计其数的眼睛骤然睁开，骨碌碌转动盯着三人。
爬向三人的青色怪胎也僵在原地，突然被一条触手扫过，瞬间化作一滩烂泥，无声无息被黑暗一口吞没。
麻生警官竭力从喉咙里发出嗬嗬作响的声音，却像失语般说不出话。
伊良波椿抬手为自己抹去眼泪，朝二人抱歉地笑了一下。
——深渊般涌动的黑暗，瞬间虚化为黑雾，如倒回的河流般涌进她纤细的身体。
“我们走吧，带姐姐回家。”
她再次说。
我很好。
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地狱了。
明明有可以保护家人的力量，却在失去后才接受它。
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