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多年,痛苦羞愧的泪水灼伤了眼睛,不断如岩浆般溢出。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太傲慢,太蠢,太偏激了……”
“对不起,因为是妈妈和爸爸,我才……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大概已经疯了——”
妈妈若菜泣不成声,猛地抱住了他。
“你这个笨蛋!混账!笨蛋!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们一直在等你啊——”
“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他怔了一下,抬起莫名虚弱的手抱住母亲。这个熟悉温暖的怀抱,实在久违了。
妈妈,原来有这么瘦小吗?
另一双熟悉的手狠狠打了下他的头,然后用力抱住他和妈妈。
“混蛋儿子,欢迎回家。”
这个晚上,阔别多年的一家三口在客厅打地铺合宿,她们聊了很多,聊了很久。
最后,夏油杰躺在父母中间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平静安宁的梦。
一个美梦。
×
儿时,只要依赖父母就好了,哪怕看到父母看不见的怪物,也相信她们会保护自己。
这样的心情,究竟何时开始丢失的呢?
夏油杰也不知道答案。可是现在,他又找回了那种心情。
——上午的阳光中,一家三口吃着错过早餐时间的早餐,有点无法避免的生疏尴尬,却又温馨而安宁。
妈妈若菜煮了几个鸡蛋,有些不好意思地让父子二人一起敷下眼睛。
他这才发现眼睛有点肿,握着鸡蛋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个样子,不好回去见人了。
一家人齐齐躺在沙发上,懒洋洋的孵蛋过程中,爸爸夏油一诚顺口问起他现在的工作。
——“你昨晚说的宗教法人具体是什么情况?正经吗?”
夏油杰脑里飞快闪过当初抢夺月读教和那之后,和她制造的过于“辉煌”的业绩,沉默了片刻。
撇开无数不适合让父母得知的细节,他意简言赅地回答。
“……是正经宗教,教旨是帮扶弱势群体,拯救人心。我算是管理层。”
“哦——叫什么名字?爸爸和妈妈可以去参观吧。”
爸爸没有放过这件事的意思。
夏油杰苦笑了一下,他做过的事吓坏了父母,以后大概会对他做的每件事追根究底。
“是个有点名气的全国性宗教,叫月读教——”
“嚯!真的假的!”
夏油一诚惊呼,一下立直起来,脸上两个鸡蛋啪地落下都忘了去接。
“——真是那个月读教,就是那个名字有点奇怪但是真的,相当厉害的那个月读教?她们去年还在市里资助了几家福利设施,做了不少实事呢!你怎么混进去的?”
夏油杰拿开鸡蛋,看见父亲乍然激动的神色,以及同样一脸好奇的母亲,庆幸还没说出自己做了教主,是月读教明面上的宗教领袖这件事。带父母去见她之前,得嘱咐宫本莲见帮忙做好掩饰了。
想到这里,他有种莫名羞涩的心情。
“有个人,她帮了我。”
他没发现自己脸上的表情,一种复杂又极其珍重的心情不自觉显露出来,连语气都柔和了几度。
夏油一诚还没发现。
夏油若菜却瞬间了然于心,笨蛋儿子,人生还是会有好事的吧。
“是那个孩子吧。小椿她还好吗?”她说。
“啊,那个孩子!”夏油一诚有些惊讶,又觉得本该如此。那个漂亮文雅的孩子,真是帮了混蛋儿子不少忙。
“嗯。”
夏油杰微笑,手上情不自禁抓紧大腿。接下来的话,对他无比重要。
“妈妈,爸爸——”
“我想,请你们帮帮我……你们能不能,让她,做你们的女儿?”
他说道。
夏油夫妇两人都怔住了。
“我想,让她有一个可以回来,可以休息可以依靠的家。”
他像儿时那般,有些任性地请求父母。
即便拥有强大的力量,即便有那么多活着的理由,可她还是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像是心灵完全干涸了。
不管是他,还是菜菜子美美子,月读教的下属还是信徒,都是依赖着她的人,谁都没办法成为她的心灵支柱。
爱上她,只要一瞬间。可他花了很久,才明白这些事,学会在她身边不近不远的距离,学会小心触摸她藏在面具之下的心事。
命运对她太冷酷了。冷酷得她早就不再依赖谁,像海面上沉默的冰山,永远独自漂泊,默默等待消融的那天。
绵延千年的荒诞悲剧,被诅咒的血脉,不幸到惨烈的童年,接连逝去的亲人。最终踏上弑父旅程的时候,她就决定放弃一切了吧。
要是在那些事发生之前遇见她就好了。
为什么,时光无法倒流?
他没有祈求更多,他只是——
想要给她一个永远可以回去的家,有可以依赖的长辈,和家人在沙发前看电视,吃妈妈煮的饭,在家里的灯光下分享心事,在家里安然睡着做梦,和家人共同面对生活的一切。
几乎不可能的那个美梦,他无论如何都想实现。
×
“哦——回老家了?”
“终于不再做胆小鬼了吗?真让人高兴。”
听到宫本莲见汇报的消息,她神色温柔,未尽的话语消失在浅笑的唇齿间。
你终于合格了,夏油。
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