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舟将徐君月收紧了怀抱,将头埋进她的发丝中,喃喃着:“都怪我,都怪我。”
“主子,先将姑娘安置好罢,这里太乱了。”香岑倾身提议道。
“说的是。”沈行舟才反应过来,一把将徐君月抱起来,小心翼翼,像是抱着一件易碎的物件儿。穿过收拾残局的部队,滚滚黑烟,最后直达寝殿。
太医已经在候着了,沈行舟刚把徐君月放在榻上,就被一群人推了出来,他跃过攒动的人头,想再看一眼榻上的人。
“我知道主子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这里有我,有太医,姑娘不会有事的。”香岑追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主子。”严秀这时也赶了过来,提醒着沈行舟。
“罢了,你们照顾好她,我自己去就好了。”沈行舟撂下话便走了。
严秀看向了香岑,此刻她脸上黑一块儿白一块儿,身上血迹斑斑。
四目相对那一刻,香岑眼泪就涌了出来。严秀上前一步,单手将她圈进怀中,香岑握拳砸了他几下。
不知道是不是用力太猛,香岑开始咳嗽起来,没几下便开始嘴角鲜血直涌。
“香岑!”严秀看着香岑在他怀中,就像是无骨一般瘫软了下去,他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去扶她。
“能,能再见你,真好。”香岑捂住胸口,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快要燃烧起来,喉咙中涌上来的鲜血让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别睡,别睡,我求你。”严秀慌张地去摸香岑的脸,苦苦哀求着。
“太医!太医!”严秀抱起香岑便向屋内跑去。
香岑看着严秀,嘴角扬了扬,心中默念道:老天爷,我还不想死,我舍不得他难过。
殿外硝烟弥漫血流成河,殿内熙来攘往匆匆忙忙,全都被沉重的夜笼了起来。
檐角上雕刻的骑凤仙人,看着这鹤怨猿啼,一动不动。
沈行舟快步走过石道,他握紧了手中的折扇。此刻,沈长赢正被一群人押解着,跪在地上,灰头土脸。他垂着头,甚至丝毫未挣扎。
沈行舟看着他这副模样,看着他膝盖之下那一滩血迹,仿佛被刺痛了眼睛一般,别开了视线。
“你赢了。”沈长赢的声音幽幽传来,似乎是压抑着心中的不甘。
“沈长赢,不是我赢了。”沈行舟顿了顿,道:“是你输了。只不过不是输给我,是输给你自己,你太刚愎自用了。”
“放屁,若是你未能及时赶到。陛下,必亡。”沈长赢抬起脸,他的帽子被扯掉了,一缕发丝粘在了他的脸上。
“你难道以为,陛下从未对你设防吗?”沈行舟笑了笑。
“所以,陛下明着贬你南下。实则,是为了试探我?”沈长赢探着头怒吼着,他的脖子上青筋暴起。
“不是。是我在浙江担忧城中出事,违抗圣旨,赶了回来。为此,我还受了伤。”沈行舟将外衣脱了下来,他的右臂被刀贯穿,尽管包扎过,但还是向外渗着血。
“只不过,皇陵之外,你的军队之外,仍有千军万马。若你攻破皇陵城门,便是你的死期。”沈行舟摇了摇头。
“整整三十万兵马。”沈行舟又补了一句。
“不可能,我派人查过,这附近绝不可能埋伏那么多的军队。”沈长赢闻言,情绪越来越激动,身上的枷锁被拽得叮当作响。
“当然了,请君入瓮。你只会探查前面,又何曾看过后面?”沈行舟笑了笑,带着些许轻蔑。
沈长赢有些不可置信,他的身形一软便瘫了下去,嘴里还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郭将军不过是陪你演戏罢了,因为他知道,就算他的部队全部被你收缴,你也会输。而阿史那哈尔,在你带人刚出东宫,还未到郭府时,便向安北都护府放了信。如今突厥数十个部落也在外围等候。”沈行舟展了扇,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当然。还有我从南边带来的军队,怎么算,沈长赢你都必输。”沈行舟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长赢。
沈长赢目光空洞,痴痴地笑了出来。
“其实,陛下防的不是你,而是我。所以这次来皇陵,与我交好之人,他一人未带。”沈行舟突然想到什么,停住了话语,招了招手。
一个太监双手端着托盘走了上来,金丝楠木的木盘上放着的,是一个黄缎卷轴。
“太子殿下,不想看看陛下交给阿月的圣旨吗?”沈行舟甚至不容沈长赢说什么,双手捏住两边,缓缓展开。
“朕以凉德,缵承大统,在位十九载,意与天下更新,用还祖宗之旧①。但实在是力有未逮,至天下大乱烽火连天。今有太子沈长赢,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②。朕将出逊别宫,禅位于太子沈长赢。”
沈长赢捂着耳朵,嘴里一遍遍大喊着:“别说了。”
沈行舟照例读完了所有的文字,而后看着垂头的沈长赢,他像是一具没有魂魄的□□,再与他说什么,他都不会回答了。
沈行舟将那道黄缎扔到了沈长赢的脸上,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模样,手中的拳头紧握。
“沈行舟,现在这封圣旨上的名字,该写成你了。”沈长赢看着身前的黄缎,血迹在缎面上逐渐洇开,那些字迹一点点消失着。
“多行不义必自毙。”沈行舟退后了几步,眼神逐渐凛冽。
沈长赢低着头,看着那卷黄缎,看着上面的字迹全部消失,几滴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砸进血里荡起阵阵涟漪。
“多少人因你,因你这一念之间,而死。沈长赢,你可有将这天下装进你的心里吗?”沈行舟放眼而望,看着遍地的尸体,悲伤恸然。
“你敢说,你从未对那座九五至尊之位动过念头?”沈长赢抬起头,目眦欲裂。
“如果你是我,如果你离这个位子只有一步之遥,你不会做这样的选择吗?”沈长赢向前爬了几步,就要在拽住沈行舟衣袍的时候,被一旁的守卫拽了回去。
沈行舟嗤笑了一声,将扇子合上,转身便离开了。沈长赢还在身后咆哮着,他喊的撕心裂肺。
只不过,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