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连战皆捷,太子殿下为犒劳众将士,晚间设宴。沈行舟一早就被叫去随侍,想来也是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大到菜肴,小到酒盅碗碟,哪处都要精心安排。
徐君月抱着书卷倚在树下,来此已近半月,树枝都长了新叶,随风摇摇摆摆。她将书本倒扣在膝盖上,抬手去够垂下来的枝桠。
“哎呀,这接下来怎么弄嘛!”阿史那哈尔在一旁懊恼,气得将手里的绣花绷子扔出去好远。
香岑连忙捡了回来,徐君月歪了歪身子接过。见一绢手帕之上绣着两只鸳鸯,虽不至栩栩如生,但也在初学者中算得出类拔萃了。
“针脚松了些,不过已经很好了。”徐君月笑意盈盈地端详着。
“比着街市上差了些。”阿史那哈尔垂着头,十分沮丧。
“这送的就是心意罢了,我们中原讲究礼轻情意重。外头那些再好,比不得。”徐君月将针扎在空着的绢子上,放进阿史那哈尔的怀里。
“就是,阿史那姑娘放心罢,你的心上人定会喜欢的。”香岑也蹲了下来,点头附和道。不过她话刚落,还未等阿史那哈尔在说什么,她出口的话就转了个弯儿:“阿史那姑娘,你中意的是谁啊?”
“香岑。”徐君月适时提醒,递了她个眼神。
“有什么说不得的,可是郭将军?”香岑吐了吐舌头,估计是怕阿史那哈尔打她,撂下话便跑了。
阿史那哈尔未接话,甚至头都没抬,佯装一副认真绣花的样子。徐君月俯身,自下而上地看着她,对方羞红的脸尽收眼底。
“别看了。”阿史那抬手就要捂她的眼,被她轻易闪躲开,纤纤指尖儿捏着书卷遮了下半张脸,暗暗偷笑。
过了片刻,阿史那哈尔才又开口,声如蚊呐:“所以,你是何时倾心于沈大夫的?”
闻言,徐君月眼前一幕又一幕地闪过,最后戛然而止在那个晚上,这般赧然之事岂能轻易说出口?只得含糊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对他何时情起的。”
“可是日久生情?”阿史那哈尔来了兴趣,手撑着头,偏目而望。
“算是罢。”徐君月垂目,指尖儿翻着书卷。
“那你之前可有爱慕过其他男子?”阿史那哈尔似乎不想放过她,继续刨根问底道。
徐君月的指尖一顿,猛然想起一日两人用餐之际,她为沈行舟夹菜,他嘴中吐出了一个音节,现在回想,似乎是陆。
她自觉从未对陆云起有过逾矩的心意,年幼时他于她而言,就如他自己说的那句阿兄一般,年长后知主仆有别,她一直当他为主上。住在陆府十几载,她甚至从未喊过他的名讳。
只是外有传言,不知他可否介意她与陆云起的关系?徐君月思躇着。
“难道是有?”阿史那哈尔见徐君月一直未开口,便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说来不算罢。我自幼无父无母,幸得一家收留,才有今日这般。主上待我顶好,的确曾有纳我为妾的想法。只是我对他,未有男女之情。”徐君月一面回想着,一面说道。
“为何?既待你是顶好的,又为何未有男女之情?可我听闻沈大夫也是待你十分好,你为何会倾心于他?”阿史那哈尔似乎有些不解。
这话似乎问住了徐君月,她将书卷放了下,目光远眺,见假山亭子间,一抹翠绿的身影正摇扇望来。
心中怦然。
“人与人之间交往,当以诚相待,男女之情更甚。”徐君月看着那抹绿色,轻声道。
说到底,心中还是怨恨陆云起欺瞒她,以她命来换名利这事。若是他直言需她赴死,她为报多年相助之恩也断然不会拒绝。可他偏偏愚弄她。一面装出一副碧血丹心的样子,一面又暗地里行着狐媚猿攀之事。
昔年他高中状元立下雄心壮志之幕犹在眼前,耳边又响起那日他以头抢地高呼感恩之声,心中不免一阵恶寒。
自己为君肝脑涂地十几载,竟换来的是这般结局。
若不是幸而得救,她岂非死不瞑目?
“所以你主上待你不诚,沈大夫待你诚心,故而你会倾心后者?”阿史那捡了根枝子来回点着,口中念叨。
“算是罢,虽然沈郎也有诸多秘密,至少自相识以来,他从未做过伤害我之事。”徐君月笑了笑,敛了神垂目看书。
“若是日后,你发现他欺骗你呢?”阿史那哈尔忽地想起了什么,手上捏的枝子用力打在地上,砸出个小坑儿。
“日后发现,那自当分开。”徐君月眼神儿抬都未抬。
阿史那哈尔似懂非懂点了头,不知道她是否联想到什么,并未再说什么,拿着绷子跑向了屋里。
看着她的背影,徐君月思绪万千。话说到这般,徐君月是想提醒她的,可无论怎么思量,都不知道这话要如何说出口,只得抱有一丝希冀,昔日所看那份秘辛是假的。
收回了目光,长长叹了口气。
忽地,斑驳叶影被阴影覆盖,照在身上的日光也被遮了大半。她仰头,见沈行舟正站在身前,艳阳尽被他挡了去。
“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正是春日欣欣向荣之际,阿月因何叹气?”沈行舟撩了衣摆,坐在了她身侧。
他刚刚已是观望了许久,她穿着牡丹团云裥色裙,身后的翠草一衬,显得肌肤胜雪。
徐君月见来人,松了口气,肩颈也跟着舒展开来,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她身上的香气扑鼻,霎那间,沈行舟心跳一滞,脸微红。
“我曾在陆云起书房看见一本秘辛,上面写着郭将军早年是入的内侍省,后因圣上发现了他纵军之才,故而提拔为骠骑营大将军。阿史那哈尔如今倾心于她,不知她可否能接受郭将军是太监这件事?“她倒未隐瞒什么,如实答道。
“所以,你想提醒她,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沈行舟理了理神儿,微微一笑看穿了她的愁思。
徐君月点了点头,“知我者,莫若沈郎。”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不去说就好了。”眼见斜阳似火,晃得两眼发花,沈行舟展了扇,给徐君月遮阳。
“不说?可总觉得有愧于她。”徐君月似乎不是很满意这个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