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的燕子衔着花儿,三五成群叽叽喳喳,从亭子的一角儿飞过,落在了另一角儿,枝桠被压得上下晃悠。
沈行舟停下了抚琴的手,望了过去,不知为何,想到了前日里总是喜欢坐在窗前看着笼中鸟的徐君月,喃喃道:“新春燕子还来至,一双飞。”
“沈大夫是有什么烦恼?可与阿史那说一说,或许我可以帮得上一二。”阿史那鼎吉思一眼便看见了沈行舟说话时皱起的眉,停了手,顺着他的目光而望。
“这事,阿史那姑娘的确可以帮得上。”沈行舟言罢,抬袖斟了茶,双手奉了上去。“筵席那日,诸事繁杂,有些话不方便与姑娘讲。其实,沈某已有倾心之人,沈某之妻也只能是她。”
闻言,阿史那鼎吉思拿着茶杯的手一抖,撒了些许到衣裙之上,顿时现出了几个深深的斑点儿,她将茶饮尽,又把杯子放了回去。
“之所以筵席上相邀,是觉得儿女情思这些还是私下里明说里比较好。沈某并不知太子殿下如何与姑娘讲的,但沈某已心有所属,是断断不能接受她人的。莫说太子殿下说和,即便是圣人下旨,沈某也要争一争的。”沈行舟起身,长指在绘着孔雀开屏的双耳盖罐儿里捏了些杂稼,逗弄着枝上的燕雀儿。他负着一只手,握着扇子,白玉蝴蝶扇坠儿随着他身幅摇摇摆摆。
阿史那鼎吉思双手绞在一起,怔怔地看着桌上冰纹菊瓣青花茶盅,直觉得心中就如这盅一般。
“所以,若是太子再以此作为说和,还是请姑娘回绝。”沈行舟话落,转身,叉手行了礼。
“沈大夫所付心意之人可是那日的那名侍从吗?”阿史那鼎吉思抬了眼,没接话,哽咽了一下,反问道。
“是她没错。不过,我心中从未认她为我的侍从,自始至终。”沈行舟直了身子,复坐下,眼神坚毅。
“中原,不是讲婚姻之事,要门当户对吗?”阿史那鼎吉思想要抬手去提茶壶,手指动了动,又缩回去了。
“即便世人说沈某离经叛道,沈某也一定会娶她为妻的,此事就不劳阿史那姑娘费心了。”沈行舟手指刮了下琴弦,叮叮咚咚,毫无曲调可言,嘈杂之声似乎已彰显他耐心尽失。
见对方未说话,沈行舟再度开口:“阿史那姑娘,你我不过两面之缘。沈某自知其貌不扬,定是入不了姑娘的眼。所以,沈某就当此事姑娘与我达成合意了。”
阿史那鼎吉思握紧了杯盅,关节处泛着青白,蓦地一松,茶杯落在桌面儿上,哐当一声,她别了目光,只得道:“好。”
其实那日筵席之前,她便看过沈行舟。遥遥间,他骑马飞驰,当真是高雅先生真君子,一见难忘记心田。且太子殿下派人来说时,夸赞他通文善武。随后更是听闻与北雍的战事皆因他主持大局,大军才得连战连捷。
筵席之上,她更见他俊美有如玉树临风,谈吐不凡,名不虚传。一眼相见,便是芳心暗许,两眼再见,已是心神沉沦。
得他相邀今日,她已是几日都未睡好,来时更是浓妆艳抹,颇费一番梳妆打扮。可是,却从未想到,他此番竟是来拒绝的。
“主子,出事啦!”还未等沈行舟再说话,香岑便慌里慌张跑来,急色匆匆。
“怎得了?”沈行舟见她这副模样,定知是徐君月出事了,心间也跟着一紧。
“姑娘不辞而别了。”香岑凑了凑身,轻声说道。沈行舟心中咯噔一声,便知道她定是今日见了自己与阿史那,误会了。
他向亭下迈了两个台阶儿,便似想到什么,扯住了脚后跟儿,转了身对着阿史那鼎吉思行礼道:“姑娘,实在是徐某有急事要去处理,还请姑娘恕徐某怠慢。”
阿史那鼎吉思见他如此着急,心中答案也有了一二。唇齿吐了口气,觉得自己一腔情思颇为可笑,只好欠身回礼:“沈大夫去忙罢,既然所需相商一事已有合意,我也就不再叨扰了。”
沈行舟点了点头,嘱咐了香岑两句,让她送阿史那鼎吉思。自己便步履飞快地向后院儿走去,他推了徐君月的房门,就见房中物件儿一样未少,连他给她做的衣裙她都未带一件。
看起来就像这房中主人,只是短暂出去一下,就会回来一般。
沈行舟喊了严秀而来,估摸着徐君月这会儿肯定还未出城,让他吩咐几人去城门守卫处辨认出城之人,待发现徐君月第一时间来禀告。
他自己则亲自带一队士兵,打算在城中客栈盘查一下。
“等等,拿着这个去。”严秀还未出门,沈行舟就喊住了他,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几个画轴。这些,都是最近他夙夜未眠之时所画。
他的确是心中有愧,难以面对她。他也知道她并不在意,只是自己实在迈不去心中那个门槛。
每每看见她颈间的白布,便如针刺双目,深觉自己可笑。但她实打实的被他放在心尖儿上,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
长夜漫漫,也只得执笔丹青,描她眉目,以慰心中情思。
“主子都安排好了,士兵也已在外候着了。长安的信,刚刚传来。”严秀去而复返,手中捏着一张纸条。
沈行舟合了画卷,捻开纸条,上面浓墨书着七个字:君尽可为之,吾皆助。
严秀吹了火折子,沈行舟捏着纸条,翻滚的火舌映得他眸光清亮。
“走罢。”沈行舟吹了灰烬,泛着火星的纸灰飘飘荡荡落在酒地上。
安北都护府的酒肆与长安大不相同,从桌椅板凳到吃食上,酒也烈。徐君月坐在楼上,看着窗下熙熙攘攘而来的行人,一时间有些发愁。
走不了的时候,哪里都想去。乍有了自由,竟一时间拿不准要去哪了。或许是心中有了牵挂罢,觉得这步伐沉重了许多。心中怅然,这饮的酒就越多,酒入肚,愁上愁。
徐君月趴在桌子上,捏着杯,哂笑着,这还真是借酒消愁愁更愁。
叽叽喳喳,一阵鸟雀声传来,徐君月惺忪着眼睛,看着窗格之上落了一只,正是她放了的那只笼中鸟。
“你怎的又回来了?我许你的自由不好吗?”徐君月伸了手,那鸟跳到了她的手指上,歪着头,蹭着她的拇指。
“我现下可给不了你那般华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