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黑风呜呜,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一轮弯月缱绻在缕缕薄云之间。那微弱的光似乎透不过来,这森森皇城更显几分肃穆。
徐君月望着城墙根儿下出神,身后过来的风灌起她的衣袖,风力之大让她有些站不稳。两个大汉握着长刀,还有一个半人高的身影跪在他俩中间,枷锁缠身。
残月之下,那两柄举起来的长刀也是寒光一亮,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徐君月望着那个场景,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血溅在身上,弥漫过来的浓浓的腥味侵进她的口鼻,一时间肠胃翻江倒海,酸水上涌,拱得涕泗横流。
“可还好?”沈行舟看着徐君月的反应,有些担心道。徐君月低下头一面抹着眼泪儿,一面摇着头。待那些侍卫将尸首收拾好,盖着白布已是看不见原本的样子,但是那人手腕耷拉了下来,纤细白皙的腕间系着一串珠翠。
“那是陆云起阿娘留给他的唯一遗物,虽然他生前作恶多端,我还是希望死后他能与他的父母团聚。”徐君月喃喃道。
沈行舟顺着徐君月的目光望过去,看着上面的穗子来回摆动,回道:“若是有阴曹地府,不知他可会后悔。”
“不会。”徐君月摇摇头,而后回首看向沈行舟,一阵风来,吹乱了她的的发丝。
“阿月,我们该开始新的日子了。”沈行舟抬手拢了拢她的鬓发。徐君月眯眼笑了出来,眉毛弯弯,应了声好。
长风而过,吹散了那缕云,那幽弱的月光终是又笼了下来,也不知这月光照着这皇城几千年,如此一幕又是重复几番在今日而映。
“沈郎,我们回家罢。”徐君月伸手拉住了沈行舟的手,摇了摇他的手臂。
“回我们的家。”沈行舟看着相握的两只手,点了点头。月下两个人的影子越来越近,最后叠在了一起。
“说来,离着你我的婚期也不过几日了,不知沈郎会否紧张?”徐君月看了眼高高的宫墙,她腕间的玉兰花被蹭掉了些花瓣儿。
“我会,阿月呢?”沈行舟略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会,尽管我孤苦伶仃长大,可一想到要嫁给你,我还是会很想哭。”徐君月低头笑道,言罢,眼角便落了两滴泪。
“待大婚之日一过,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了。”沈行舟摸了摸她的手指,他顿了顿,看向远远的城门洞,暗夜之下,黑漆漆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人吞噬,“只是,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才刚刚开始?”徐君月有几分不明就里,跟着他喃喃道。
“陆云起可谓太子左膀右臂,如今已是断了他,不知他要如何反击,我有些担心。”沈行舟解释道,眉毛皱在一起。
闻言,徐君月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如今太子大势已去,端敬皇贵妃必是不会坐视不理,她是后宫之人,手能触及,必然也是后宫之中,而在这巍巍高墙之内,与他沈行舟有关的,除了当今圣人,就只有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你可有对策?”徐君月侧目而视。
“我可与你直言,我毫无对策。因为我到现在,都未与她相认。”沈行舟苦笑了一声。听着他这一声笑意,徐君月的心都皱到一起了,若是皇后真因此有半分闪失,不知他会否后悔去搭救华容公主呢?
“皇后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徐君月弯了弯唇,挤出一丝笑意。
“借你吉言。”沈行舟深深吐纳了一口,回看向她,似乎只要有她在,他的心就能舒缓几分。或许这一切自有天意,那日一念之间搭救了她,也搭救了日后的自己。希望今时今日搭救了华容,也搭救了他日日想念的阿娘。
车轮在僻静的夜晚滚滚向前,香岑正候在门口,一旁的严秀抱着臂倚在抱住上,耷拉下来的喜纱在他身后晃来晃去。香岑瞄了眼他道:“这眼见着宫门就要落锁了,主子和姑娘怎得还不回来?会不会生了什么事端?”
“大概不会。”严秀摇了摇头,望向长街,风过叶起,哪有什么人影。
“会不会两个人私奔了?”香岑拄着头,顺着严秀的目光望去。
“瞎说什么呢?”严秀每每听见香岑口里的话,都颇觉新鲜,也不知道她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是从何而来。
“回来啦回来啦!”香岑腾得站了起来,提着衣裙就一步三个台阶儿迈了下去,奔向那个又黑又小的黑影。严秀也松了手,站直了身子,看向那个翩跹背影,衣角向后摆着,远远看来,像是个花蝴蝶。
徐君月离着老远儿就看见跑过来的香岑,便知道香岑是在担心自己,她推了窗格,探了身子,向香岑挥手。沈行舟看着两人如此,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许久未见了。
“小心。”沈行舟上前近了身,揽住了徐君月的腰,手指碰到了一处柔软,他脸颊忽地红到了耳根儿,只得别了目光,手掌向下移了移。
“姑娘,可是还好?”香岑扒着窗户,关切地问道。
“我好得很。”徐君月回以微笑,伸手揉了揉香岑的头。
“那就好,今日我还在担心。”香岑眯着眼笑。待徐君月下了车,两个人手挽手便向府院里走去。严秀上前几步,站在沈行舟身后,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徐君月的手臂搭在香岑的肩上,安北都护府一行,倒是让她两人好得如胶似漆。
“主子,你耳朵怎得红了?”严秀侧目看着沈行舟,看着他脸上扬着的笑意。好像自从徐姑娘来了沈府,主子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想当初他还觉得徐姑娘会影响主子大业,如今看来,是他肤浅了。
沈行舟干咳了两声,他这才发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挂上了笑容,连忙正了正神色,低头板肩迈进了府门,声色严厉道:“我们去书房,有些事还是要商量一下。”
“何事?”严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记得主子近日之事依然交代好了。他快步走上前两步,又重复了一句。只是眼前人越走越远,应都不应一声。
树下影晃晃悠悠,侍从已将花间树里的花鸟灯笼都换成罩着红纱的灯笼,玉兰花开得正盛,红光之下趁的更多几分温婉之姿。
徐君月和香岑一顿打闹后,两个人坐在了廊下,腿脚耷拉下来,来回荡着,裙摆也跟着变成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