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色的缦帘散了下来,一只雪白的柔臂探了出来,耷拉在塌下,纤细的手指上下摆动着,仿佛在召唤什么。啾啾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小爪子抓在了食指上。徐君月另一只手掀开帘子,纱幔顺着她的肩膀散了下去,脖颈若蝉娇落笛。
“啾啾。”徐君月抚着鸟雀的羽毛,被它的扮相逗得哈哈大笑。啾啾不明所以,歪着脑袋蹭着她的手指,眨着黑溜溜的眼睛。她抬手扶了扶系在啾啾脖子上的一朵小红花,香岑古灵精怪,定又是她的主意。
“姑娘,这都什么时辰了,怎得还不起床?”香岑推了门而进,见徐君月正在逗鸟,连忙催促道。
“好啦好啦,这就起。”徐君月抬了抬手,啾啾飞了去,她撑着身子下了榻,如墨般的青丝散了下来。香岑服侍着徐君月洗漱,看着她一步一步收拾,不知道为何,香岑有一种嫁女儿的感受,盯着徐君月眼泪就下来了。
徐君月见状,一面笑着,一面去给她拭泪,嘴上还不停念叨着:“大喜的日子,你怎得还哭了?还教人以为你才是该出嫁的那位。”
“我这是喜极而泣。”香岑侧了侧身,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上十分倔强。
徐君月嘴角扬了起来,端详着香岑,半晌才缓缓道:“待你婚娶之日,我也会哭的。”
“姑娘这说的什么话,我还早着呢。”香岑忽地羞红了脸。
“我看严秀就合适。”徐君月看着镜子里的香岑,打趣道。想起初见严秀之时,还纳闷儿过那般榆木疙瘩几时能娶到妻子,竟不想半年未到,与香岑眉眼相投了,不止是她,沈行舟也是看出来了。
“姑娘你就别拿着我逗乐子了,没得你这般乱点鸳鸯谱的。”香岑摆了摆手,扶着徐君月坐下,话都还未说完就慌忙离去,“我先去给你拿汤圆。”
徐君月看着香岑步履匆匆的背影,手拄着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据说这镜子是道家礼器,寓意着相思。她恍然,才发觉已是大婚之日。
“这便就要结婚了。”她望着窗外出神儿,看着树影晃动,听着鸟鸣声声,已是看过多日的风景,今时今日,却大感不同。
“姑娘,快趁热吃。”香岑端着汤圆儿就进了门。其实徐君月不太喜食甜,尤其这一大清早,香岑哄着她道:“寓意姑娘与主子甜蜜圆满的,姑娘怎得都要吃上几口。”
徐君月看着她,只得点头应好。捏着青花瓷勺,送了一颗进自己的嘴里,甜甜的馅料顺着牙缝流了下来,烫的舌尖儿发痛。
“你倒是慢些,也没得这么急着嫁人的道理。”香岑可算找到机会,便打趣道。
“你倒是记仇。”徐君月勉强咽了下去,也没来得及嚼,囫囵个儿的就咽了下去,接过香岑的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顺了气儿后才说话。
香岑站在一旁,捂嘴偷笑,两个人说说笑笑,时间也过得快。徐君月将空碗向前推了推,香岑这才放过她。两个人移向妆台,香岑拿出一个小盒子,沾了点粉扑在徐君月的脸上。她知道这是海棠粉,也就是“开面”。
两个人刚弄完,梳头婆就来了。徐君月端坐在镜子前,梳头婆从妆奁中拿起梳子,从她的发顶落下,顺着梳到发尾,口中念叨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徐君月看着自己的发丝在那人手上逐渐顺滑,盘绕,用红绿线绑了发,最后绾成发髻。镶满宝石的簪子一根根插进发中,头上越发重了起来。她向左偏了偏头,镜中人也是如此。明明映上去的就是自己,可是镜中人一点一点似乎变成了她不认识的人。
窗外越来越明,枝桠上的叶子被照的发亮。徐君月站在地板上,伸直着手臂,看着香岑给她一件又一件穿着婚服,青色的绫罗上绣着一片片的花纹,里面着红色的襦裙用金线绣了繁琐的纹样,她细细端详着,手指摩挲着袖口。
“姑娘,好了。”香岑整理好了她的衣摆,站在了她身侧。徐君月握着团扇,扇柄是用白玉做的,即便如此天气,也不生热。
“香岑,我这就要出嫁了吗?”徐君月回身看着香岑,也不知何时,她又泪眼盈盈。见她这般,徐君月刚刚那阵鼻酸便下去了。她拉起香岑的手,向外缓缓走去。发饰叮叮当当,衣摆宽大,徐君月每走一步都倍感沉重。
“姑娘。”香岑撑了把伞,两边的侍从便将米粒扔向天空,砸的伞面哗哗直响。徐君月端起胳膊,握着的团扇挡住了她的脸,也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由香岑扶着,向着前门挪着步,衣裙摆动。
轿子已在门前候了多时,敲锣打鼓的声音在长街之中来回荡着。徐君月知道沈行舟一定骑在高头大马上,他身穿婚服拉着缰绳的样子定是气宇轩昂,一时间有些遗憾,不能亲眼看到这一幕。
待坐到花轿中,徐君月方知出嫁那一刻的心情:若是她是与阿耶阿娘生活在一起数十载,这一刻恐怕更多的是心酸与不舍罢,她想掀起帘儿看看,虽然这并不是她自幼长大的地方,门前站着的也未有她的双亲,可她透过帘子晃动间的缝隙中看着远去的大门,鼻尖儿微酸。
“阿耶阿娘,你们放心,他会待我好的。”徐君月喃喃道,话还未落,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手中的团扇上,洇在了未绣花的扇面。
轿子在轿夫肩上,越发颠簸,发上的步摇也跟着来回摇晃,徐君月拉住了臀下的座椅,她上轿前香岑嘱咐了,让她扶稳,因为轿子颠簸寓意着一路而来艰辛困苦,但一定会苦尽甘来。
落轿之时,起了风,徐君月从用扇遮面,慢慢踱步而出,她看着脚下的红布。沈行舟站在她的身侧,低声唤她:“阿月。”
“沈郎。”徐君月回了声,按捺住了想要转头看他的心思。嫁娶之中礼节颇多,沈行舟要挽弓射箭,两个人还要跨火盆儿,过马鞍,拜堂…明明是走了许多次的路,这次而来,竟是无比漫长,徐君月只觉得自己端着的手臂又酸又痛,后半程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待热闹过后,洞房之中只剩下两个人。沈行舟将手落到了徐君月的腕上,示意她可以放下扇子了,红绫团扇缓缓下移,她芙蓉之面缓缓浮现。
“可累了?”沈行舟撩了袍,坐在她身侧。
徐君月再次看到镜中的自己,与白日不同,当下她身侧还有一人,不知是不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