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将军说笑了，就算她死了，与我何干呢？”徐君月将茶吊子重重放在桌子上，咚得一声。
“那倒是。”郭相守点了点头，认同道：“若换作是我，面对她这番行径，也会有姑娘这般反应。”
“将军清晨一行，便是为了此事吗？”徐君月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她不知道是怨她不顾两人情谊，还是恨她自私，可是这些时日却实实在在的难受，声音沉沉。
“算是罢，还有，我替她给姑娘道个歉。”郭相守缓缓起身，从凳前挪了开，双膝跪地。
徐君月站在亭下，风卷起她的帔帛，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轻声道：“郭将军，不必行此大礼。”
郭相守性子也倔，躲开了她扶他的手，大有她不原谅他便不起的架势。
徐君月盯着看了片刻，便走出了亭下，大概是觉得这般有失礼节，走了两步便又停下来，回首道：“若是郭将军真心喜欢她，便娶了她罢，这是对我最好的道歉了。”
她本不想说这番话的，可是想起安北都护府时的一幕幕，还是于心不忍。毕竟阿史那哈尔待郭将军之心，天地可鉴。纵使她因此伤害了自己，也不能抵消掉她对他的爱。
香岑跟在徐君月身后，平时叽叽喳喳的她，这会儿子却安静了下来。
徐君月瞄了眼她，半晌，才开口：“怎得不问我，竟这般轻易放过阿史那哈尔？”
“姑娘重情义，不会那般行事的。”香岑挽着徐君月的胳膊，摇着头。
“你不会觉得我软弱就好。”徐君月的声音小了很多。
“不会。姑娘，你会有福报的。”香岑拍了拍徐君月的肩，眉眼弯弯。
“还是你嘴甜。”徐君月也似如释重负打趣着，随后她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我原以为那晚之后，便与他结局已定了。待真相大白之日，他岂会再愿意与我白首一生？我一遍遍在心中劝说自己，不过一段感情罢了，没了沈郎还会有陈郎。可我每每见他眉眼，心中情谊难却，诸般想法都翻了船。”
“我无法接受不能与他携手一生，也不能接受他的妻子会是别人。”徐君月微微闭目，面露苦色。
“我真的，真的已经离不开他了。”徐君月睁开眼，回首而望。不知何时，沈行舟已然站在两人身后几步之外。一袭圆领青袍，负手而立，青玉簪子冠发，腰上双龙玉佩的丝绦被风吹了起来。
香岑适时退了开，徐君月迎着风，发带被吹到身后，飘飘扬扬。她先开了口：“你可都听到了？”
“没有，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沈行舟微微笑着摇头。他向她走来，亦步亦趋，声音也渐渐清晰：“我也一样，再也已经离不开你了。”
“有时候，我恨不得将你捧进我的衣袖中，去哪里，就将你带到哪里。”沈行舟一手拂袖，一手将手中的花簪进了她的发中。
“昨夜事发突然，有些话未与沈郎说明白。”徐君月捋了捋发丝，抬眼望他。
“其实……”沈行舟看着她眸中秋波荡荡，心中怦然。
“纵使，你现下都明了，我也要与你再说一遍。我知你留在这皇城之中，陷入夺嫡风波，就是为了能与你阿娘相认。所以当我知道皇后薨了时，不能与你明说，所以心中倍感愧疚。我明明可以告诉你，让你大好年华不再浪费的。”徐君月声音有些细，风一大，把说出口的话吹得东倒西歪。
“所以，圣人是教你在阿史那与我之间做个抉择吗？”沈行舟去拉她的手，说出口的话更多几分漫不经心。
“不是，是她的族人。”徐君月摇了摇头。
“难怪，你那日问我的是如果家国大义与你之间，我会如何抉择。”沈行舟深深吐纳了一口气。
“我未在朝堂上浸润，眼皮子浅。可是，我无法放弃那些无辜之人的性命。”徐君月闭着眼摇了摇头。
“你做的很好，莫要自责。我的阿娘不是因你而去世的，我早一天与晚一天知道都没什么，毕竟，我就算早一天知道，也依旧见不到她最后一面。”沈行舟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安抚着她。
“沈郎，谢谢你。”徐君月将头靠在他的胸膛前。
“就如我昨晚所言，阿月，你无需替我背负什么。我将你卷进来，已是我的自私了。”沈行舟多日心声也终有了发泄的口子，翻涌的情绪倾泻而出。
“那日自宫中回来，我便知道圣人定是又与你说了什么，但我猜不到，或者说我不敢猜。直到我让严秀去探查过，才知道，皇后自半个月前便薨了。”沈行舟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音有些哽咽。
“阿月，我再也见不到我的阿娘了。”沈行舟将头埋进她的发丝中。徐君月喉咙一紧，安慰他的话没能说出口，只得去抚他的背。
发上的簪的花不知道何时被蹭掉了花瓣儿，飘飘扬扬落到地上，粘了些土。
用过膳后，徐君月心中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一下郭府。
“可要备车马？”香岑将备好的礼挎到胳膊上，询问着。
徐君月抬头看了看，天儿还有点发灰，太阳悬在空中，明亮但不刺眼。她敛了目光，喃喃道：“走走罢。”
香岑挎着篮子，与她并肩而行。已是入夏，阳光从前面儿照下来，两个人还没走出府门几步，额上就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徐君月从袖中卷了帕子出来，擦了擦额头。
长街上的摊贩没买卖的时候，都寻了阴凉地儿歇息，握着扇子呼着风。地上篮子里的菜被太阳晒的发蔫儿，低头耷拉脑。也有些时日未出府了，徐君月四处瞧着。
没多大一会儿，就到了郭相守的府邸，下人一听名讳，都未通传，便带着二人向前走。黑漆大门恢弘气派，亭台景致简单，似乎未有认真设计过，一草一木都颇有武人风格。
一行人穿了三四个门儿，才终于抵达，是府内的一处偏院儿，门锁紧闭，隔着高墙里面传来一阵吵闹声，一个女人尖细的声音尤为扎耳。下人掏了钥匙，咔嗒一声，解开了锁。
大门缓缓而开，院内的人循声而望，院外的人往里看，目目相对。阿史那哈尔穿了一件抹/胸长裙，连外衣都未穿，臂膀肩颈露着，头发半扎半散。看见徐君月与香岑，瞪着眼睛歪着头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