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过一个时辰,徐君月便醒来了。她翻了翻身,撩起幕帘,瞄了眼窗格外的天儿。一想到一会儿将要见到沈行舟,竟然在此刻多了几分紧张。
她不知道沈行舟此刻过的如何,可否安然无恙?徐君月撑起身子,许是昨晚没怎么睡,刚站起来竟然又一头栽了下去。
侍从端了水盆儿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惊呼一声,吓得将手里的盆儿扔了出去,咣当一声,水便漫开了。
她哪里顾得上擦,一脚踩了上去,溅起的水花弄湿了裙摆,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姑娘!”她一手担起徐君月的后颈,一手轻轻摇晃着。
不消片刻,徐君月才缓了过来,她睁开眼睛,适应着屋里的光线。她撑起了身子,冲那位侍从摆了摆手,示意她此刻尚安。
“车马,都已备好?”徐君月起身换了身儿衣裳,从妆奁里随便摸出了一把簪子,便将头一挽。那侍从机灵,又打了盆儿水来。
徐君月用手捧起水,入了夏后,连未见光亮的清晨都多了几分燥热,此时凉凉的水扑面,倒让她清醒了几分。
“香岑可还未醒吗?”徐君月挽着绢巾擦拭着,挂了水的睫毛忽闪着,看不清瞳孔里的情绪。侍女摇了摇头,双手绞在一起。
“她昨夜吃了那么多酒,未醒也是常事。”徐君月回忆道。“吩咐厨房给她做些醒酒汤吧罢,待她醒了后,让她喝下。”
话落,徐君月便迈了步子向外走,而后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脚一般,停了下来,回身道:“你应该,是青梧的人罢?”
“姑……姑娘怎得知道?”那人声音越大尖细,手指也绞得更厉害了。
“直觉罢。”徐君月顿了顿又道:“这府中的人,无论是守卫侍从还是厨子车夫,我虽叫不上名字,可脸总是记得的。”
“而你,我似乎从未见过。”徐君月眼神凌厉了起来。
那侍女咚地一下跪到了地上,小声求饶道:“青梧姑娘也不过是担心主子,出了事儿,立马就遣了奴婢过来。绝无二心,姑娘。”
“我知道。若要帮忙,还是开诚布公光明正大的好,你回去罢,和她说明。”徐君月出了门儿,清风朗月,袍角翻飞。
车夫已然将马备好,清晨的马蹄声踩在地上格外的清脆响亮。似乎上次这个时辰坐车,还是从安北都护府回来,盔甲鳞片声犹在耳侧。
可今时今日的场景,却与从前大不相同,一时间教人心中感慨唏嘘。
车马最后停在了一处雅致的别院儿前,门口重兵把守,长矛寒光扎眼,徐君月理了理衣服,迈上了长阶。
“无皇谕,不得入内。”两把长矛刷地一下挡在了徐君月的面前。她不紧不慢,从袖中掏了一块儿玉佩出来,坠着的丝绦晃晃悠悠。
那两个士兵对视了一眼,侧身让了开,语气故作强硬道:“快些,此地不宜久留。”徐君月迈了步往里跑,看来端敬皇贵妃还真未诈她,她竟进来了。
别院儿颇小,穿了大门就是个石子路,直通一处素瓦房子。
徐君月跑得有些快,脚底硌得生疼,不过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跑到檐下,透过窗格看见微弱的灯火,刚想推门儿。严秀便从另一个房间出来了,上身未穿衣裳,不着寸缕。
徐君月倒还好,而严秀打着的哈欠停在了一半儿,张口瞠目,他一面喊着主子,一面一溜烟儿便钻进了房间中,或许是刚睡醒,找不到衣裳,撞得桌椅直响。
徐君月嘴角带着笑意,推门而入。案几上的烛台挂着滴下来的蜡油,那一小截儿蜡烛的火来回跳动着,所照出来的光,已经微不足道了。
沈行舟趴在桌子上,下颌抵在胳膊上,匀长的呼吸声一阵阵传来,徐君月看着他手执毛笔,砚台上的墨迹干了,怕是睡过去有一会儿了。
徐君月四处望着,拿了件薄衣裳披了上去。而后,又讲他指缝里的笔小心翼翼地拿走,却不想手指蓦然被对方握住,掌心微热。
“阿月。”沈行舟喃喃道,缓缓睁开了眼。
“可是我弄醒了你?”徐君月有几分愧疚,直言问道。
“没睡着,闭目养神罢了。”沈行舟捏了捏她的手指,安抚道。沈行舟又问道:“你怎得进来了?”
沈行舟如此一问,徐君月一时间竟然觉得有几分难以启齿,支支吾吾了半天儿,才道:“是端敬皇贵妃。”
沈行舟手上一愣,差点儿将徐君月的手松开,意识到后慌忙握紧,哽咽了一声道:“竟然是她?”他顿了顿又开口道:“也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她想要与你联手,她说她能给你所有的真相。只是若日后他人登基,要留沈长赢一命。”徐君月蹲下身,去看沈行舟的眸子。
“她这人向来城府极深,说出的话,三分真,七分假。”沈行舟摇了摇头道,他起了身,顺着房间踱步。
“那你可是想拒绝于她?”徐君月不解,看向他。
“不,这事要好好斟酌一下。不可贸然轻信,也不可贸然回绝。”沈行舟脑中飞快,他向来与端敬皇贵妃水火不相容,可如今他已然失势,除非是他向大康皇帝服软,否则绝无可能再回京。
此番情况之下,正是太子一派朝堂得利之时,她怎得会求着他来讲和。
难道朝中暗流,有他尚不可知的事情?若是这是个陷阱呢,届时他又如何脱身?而去曾经倒也罢了,他孤家寡人一个,如今心中已然多了份牵挂,生死之事,又怎么能再看淡呢?
徐君月见他看她,歪头一笑。霎那间,沈行舟心中犹如冰川融化,轰然崩塌。
“不如我来斡旋,你安心南下好了。近来流年不利,南方赶上洪涝之灾,多少亩田苗儿被水一淹,今年又成了个荒年。你初来乍到,那些地头蛇定是不会给你好眼色。”徐君月坐到了沈行舟刚刚的椅子上,手指捏了墨条儿,在砚台上磨了起来。
她纤纤细指捏住了笔,墨迹在纸上留下一道道痕。沈行舟踱步而来,见她所画,竟是自己。
神韵俱佳,便是他刚刚侧身而望的一幕。
“京中之水深而乱,你未在朝堂上浸润过,万事可与纪渊商量一二。”沈行舟将手搭在了徐君月的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