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烫吗?”侍从看着徐君月手背上的那块儿红痕,皱着眉关切地问道。
“烫。可就是再烫,也不能收回手了。”徐君月摇了摇头,将手掩进袖子里,鹅黄色的薄纱大袖,纵使绣满了缠枝花纹,白皙手背上那块儿印子还是颇为明显。曾经无论是在陆府的年月里,还是识得沈郎之后,她似乎从未冲锋陷阵与前线。朝堂之上不比沙场,毕竟明刀易躲,暗箭难防。
徐君月想象不到,前路等待她与沈郎的,会是何等凶险的不归之路。她的手指捋过前襟,转头看向一旁的侍从,正色道:“带我去见青梧姑娘罢。”
两个人的身影一前一后,闪过了庭院,穿过了长廊,最后来到一处别院儿。徐君月之前很少来这儿,多为沈行舟会客所用。她提起裙角迈了进去,而青梧似乎已经久候她多时了。
“青梧姐姐。”徐君月一如往常,似乎那日傍晚的事并不存在一般。
可青梧却与往常大不相同,她见徐君月来,竟扑了上来,咚地一声跪到了地上,手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裙。她妆容姣好,可厚厚的胭脂水粉,依旧难掩满脸泪痕。
“青梧姐姐,这是干什么?”徐君月用手担住了她的手肘,蹙着眉而问道。
“前日实在是我昏了头,是我不该如此离间主子与姑娘。我与主子相识多年,他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一直,一直以为,只要年月够久,他总会被我真情所打动。”徐君月自见过青梧,从未见过她如现下这般失礼之时。她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像是跌落凡尘的仙子。明明是同记忆中一样的面孔,可为何说出的话,行的事,却与记忆中大相径庭。
当真是她太天真了吗?陆云起是这般,阿史那哈尔也是如此,如今的青梧也是同样。
过往的回忆像是惊涛骇浪哗得涌了来,堵的胸口酸痛,徐君月松了手,直起身,任由青梧晃着她的裙摆。
“青梧姑娘,你图他什么?”徐君月面无表情突然问道。
显然,对方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这般开口问道,一时间竟连要哭出来的眼泪都悬在了眼角。
“那我先问你,你如今来求我,所谓何事?若是救沈郎之事,大可不必你来叮嘱我。沈郎是我的夫君,我自会尽心竭力去筹谋如何救他。”徐君月将青梧手中攥紧地衣袖一下抽了出来,缓缓走向了上座,扶着桌角儿坐了下去。
青梧膝行上前,那绫罗绸缎的裙子在她身下搓地破败不堪,她丝毫不顾及,只得咚咚磕头道:“姑娘,我求你,让我随主子南下。”
徐君月似乎早已料到了她的这番话,按理说她是沈郎明媒正娶的妻子,拒绝这样一名女子的理由绰绰有余,可是她当下一刻竟然有些犹豫。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若是香岑在场定要说她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她笑了笑,先看向了一旁的侍从,提醒道:“扶青梧姑娘起身,看茶。”
“姑娘,我不起。”青梧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长跪不起对沈郎无用,对我也一样。我的决定,不会因为你跪了多久,而有任何改变。”徐君月用食指重重点可几下桌面,在提醒着青梧。
青梧垂了睫,在侍从的搀扶之下,缓缓起了身,坐下以后,还用手拭了拭泪,一个美人这般黯然神伤的样子任谁看都要跟着心碎了。
“青梧姑娘,回到刚刚的问题上,我刚刚问你,你图沈郎什么?”徐君月从侍从托盘上拿过茶碗儿,用碗盖滤着茶叶,吹了口气。
“他的钱?他的权?还是他的人,他的心?”徐君月抿了口茶道。
“我什么都不图,只想陪着主子,一直到老。”青梧还有些抽噎。
“那刚刚又何来的,年月够久,他总会被我打动的,这番话呢?”徐君月抬眼看她,将茶碗放到桌子上。
“若是主子同意我一直陪着他,我大可以不要名分的,我求的不是这个。”青梧摇着头,神色急切道。
“大部分人都是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姑娘什么都不图,自然什么都得不到。”徐君月摇了摇头,向后倚了几分,姿态慵懒了些。
“那姑娘呢,你求主子什么?”闻言,青梧眼中的泪已经停了,她语气似乎也硬了几分。
“我求他的人,也求他的心。”徐君月眯着眼,用手拄着头,侧目而视。从这里看去,正好能看见长廊流水的一角,绿意盈盈,心情舒缓很多。
“看来姑娘命好,都求到了。”青梧低了头,声音低了几分。
“算是罢。青梧姑娘,不是我不答应你。若你今日求的是沈郎,他会答应你吗?你不能替他做决定,我也一样。”徐君月眸子映着那一角,鸟雀飞来飞去,枝头晃来晃去,她的嘴角也跟着上扬了些。
“主子不同意,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存在吗?”青梧终于拿起了茶碗,她的话音被碗儿一衬,有些发闷。
闻言,徐君月被青梧这句话逗得有些发笑,只得摇着头说:“难怪。”
“姑娘此话何意?”青梧有些不解。
徐君月正了身看向青梧,她当然知道青梧是何等聪明伶俐,多会察言观色,可就哪怕如此聪慧之人,面对心悦之人也会如此笨拙木讷。
一时间不知道教她来感慨这是用情至深,还是用情至纯?
“难道沈郎对你的心意第一次拒绝,是我出现之后吗?难道在我之前,他待你与待我相同吗?”徐君月皱着眉,缓缓问道。
青梧看着徐君月的眼睛,陷入了沉思,她这两个问题都答不上来,因为自徐君月出现之前,主子就已经拒绝过她了。而且他待徐君月之姿,之前从未出现过。
她其实早该知道的,只不过就是不死心,偏要来试试罢了。
徐君月看着青梧眼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她心中便已经明了,如今朝阳大起,天光大亮,水面波光粼粼。可是等待她的事情,却是一件又一件,她无暇再耗在这儿了。
“青梧姑娘,走罢。我下次通信可以询问一下沈郎的意见,可你要知道,即便最后你去不成,也是他的意愿,并非我的。”徐君月起身向门外走去。
“当然,如果你不死心,大可自行书信与他。”徐君月已经走出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