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近深夜,长安城里两条街道嘈杂的喧闹声隐去,河道里交错的花灯不知流向何处,星星点点的火光倒是彰显曾经的一场繁华。末流的最后一两个摊贩收拾起摊车,默默往家的方向走。
寂静的夜里,路旁的野狗也难得饱食一顿,乖巧地不再叫唤吵闹。只一声尖锐的怒吼伴随着几声急促的马蹄声打乱了中秋夜的平静。
“开城门!”
皇城的守卫正襟危坐,银色的铠甲迎风猎猎,刀枪剑戟齐出,将小将拦于马下:“站住!什么人擅闯黄皇宫!”
那小将勒紧马头,动作利索地拨开面前尖利的武器,递上手中通关碟文,神情肃穆:“我乃边关八旗铁尉严晃,急报!让我速速入宫!”
钟粹宫灯火长明。
歪在软塌上的女子内着浅色纱衣,一束紫色腰带轻扣细腰,金丝的拖边长袖宽松地盖住那双纤细修长的美腿,外罩一件锦绣长袍,将胸口那雪白美好处均掩了过去,只露出两道若隐若现的锁骨。她一双桃花眼云波潋滟,皮肤如玉,媚而不俗,端的是一副好颜色。
精致妖娆的女子眉眼轻佻,手里握着一副旧画,画中是一灵动活泼的女子和长身玉立的男子,两人在桃花树下琴瑟和鸣,依偎在一起。
邱榕唇边勾起一丝浅笑,看着面前跪着的近卫刑风。
“怎的深夜前来?不是让你跟着许清夏?雍州堤坝修筑可是出问题了?她让你问什么话?”清越的声音从她的口中传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带着些暗暗的欣喜,却又敛住,此番话甚至没有刻意装作女声。
当时许清夏信誓旦旦说自己可以解决黄河沿岸的堤坝问题,结果现在不还是要来求他?他就知道,按捺不住要求和的果然是她!这场冷战终于要结束了,他都憋坏了,满肚子的话想和她说。
刑风猛地磕头,汹涌的汗意从后背冒出。他就知道,虽然殿下和夏姑娘吵了架,但是心里还是向着她。“主子,属下失职!夏姑娘执意要转道前往滇西,属下拦不住。”
“女子”将锦袍掀开,一双赤足踏到他的跟前,用尽力道蹬了过去,刑风不敢抵抗,狼狈地跌倒。
“临行前,我怎么和你说的?”邱榕原来和煦的脸上此时阴霾密布,咬牙切齿地问道。
刑风根本不敢抬头:“夏姑娘说,金吾卫在滇西搜出她义兄偷藏的密函,二皇子以此为要挟,要她带着兵部侍郎和匈奴勾结的罪证,前往交换。她心知此事可能出差错,不想牵连主子。”
“好一个不想牵连!当初搜集那李正黎的罪证,耗费了多少功夫?如今为一个单于然,说交就交了?”邱榕冷笑一声:“二皇子,他被罚边关三年,怎么会跑滇西去?”
“属下不知,不过……不过……”刑风犹豫了下道:“邵冲将军也同路,而且有贤王的兵马陪着,想来会护着夏姑娘的安全。”
“邵冲也在,你回来做甚!”邱榕听到单于然还算平静,听到邵冲的名字却满眼狠戾阴森。
“夏姑娘不允许属下们再跟了……说是涉及她父兄生前保存的证据……还说……”刑风住了口,悄悄抬头看邱榕的脸色。
“还说什么?”邱榕一掌按上了他的肩膀,纤细的手臂使出的力道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掌下去,刑风胸口憋了一口闷血。
他吃醋的时候,果然倒霉的就是他们这群下属。
“夏姑娘说,到底主子和她不同路,贤王于她有恩,而您终究是端王的人。既然早晚会分道扬镳,倒不如早早分清的好。早先是为了对抗皇帝,目的相同,故而相偕走了一段路,如今皇帝马上要倒台,还是各自为政吧。”
刑风还未说完,却听到自家殿下疯狂的笑声。他轻瞄一眼,却见殿下眼尾泛红。
“不过是厌了我,想桥归桥,路归路罢了。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他赤着脚走到窗边,将案上的铜镜拿起,素白的手指按上自己美艳的脸,带着些病态的狠意:“你说,我为什么偏生长这个样子呢?她是喜欢邵冲那副冷硬粗犷的嘴脸吗?”
“主子风姿绰约,俊朗非凡,岂是那邵冲可以相提并论的?”刑风战战兢兢回答道。
“那她为什么不选我!”邱榕怒吼一声,又低声嘟囔道:“都是为了复仇罢了。纵使我不喜贤王,我也可以去巴结他的。只要她同我好好商量,我什么都可以为她去做的。”
“她是不喜我这女子的装扮吗?你告诉她,等皇帝驾崩,我就可以恢复原状。”他将厚重的冠冕重钗摘下,墨黑的秀发落至腰间,身上虽仍是那身贵妃华服,脸上那股媚态却已去,端然一个挺拔俊逸的少年郎。
“主子……”刑风心有不忍,劝道:“夏姑娘一介女子假扮太监沉沦深宫,各处巴结亲王权贵,这才爬到御用监掌司的身份,如今升至外监掌总,掌管水库水坝事宜,更是风生水起。这其中有多少龌龊秽事不可言说,世间清白女子尚多,殿下何必为她一人伤怀?”
一柄长剑闪过,银光簌簌,刑风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剑架住了脖子,鲜红的血迹滴答下落。
“刑风。你侮辱我没事,却是说她不得。”邱榕面色阴沉,声音低似野兽。
“主子,属下并非侮辱主子!”刑风也不管脖子上威胁姓名的银剑,着急道:“主子为连阙营千百将士血海深仇申冤,忍辱负重扮了女装,入这皇宫。可哪次不是运筹帷幄,清清白白?可那许平夏,天下谁人不知她阴险狡狯,还有她和那些亲王世子的风流韵事,哪一桩说出来不让听者捂耳,直言秽恶不堪。”
刑风轻笑一声:“那你可知,这其中多少是为了我?她原本孑然一身,为了我这贵妃的好名声,把自己弄的臭名昭彰。却还要挨你骂一句不清白。刑风,你对她,未免太多管窥之见。你既然瞧不起她,看在你这些年忠心耿耿的份上,你回铁鹰骑吧,也没必要留在我身边了。”
刑风羞愧难当,耿直的汉子连声道歉,脸上藏不住事,对许清夏的敬意却是多了几分。
邱榕卸了剑。“在我心中,她永远清清白白。”邱榕双目通红,低声呢喃:“只是如今她怎么不要我了呢?”
“殿下,不好了!”守在外面的婢女如夜急促地敲门:“暗卫称,八旗铁尉严晃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