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安宁公主低调下葬。
当天,侍女向景熙帝告知安宁公主给太后下药之事。
“药可救人,也可杀人。那是用来治疗郁症的安神药,只是药量加大后,会使人变得人神志不清。”
景熙帝走出牢房,看向远处的目光平淡而冷静,问道:“法师,既有病因,此症可解?”
慧可法师摇了摇头,“陛下,贫僧也无能为力。”
“您从医这么多年...”
景熙帝声音很轻,轻到慧可法师感受不到对方的情绪。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陛下,白眉下的那双眼睛清亮,“陛下,佛家讲究因果。通俗地来说,它“通三世”,即前世、今生、来世。前世犯下的因,则会形成今天的果报,而这辈子所造诸业,又会影响来世。”
“贫僧从前与您说过,您命中注定亲缘冷淡,只有一女。”
景熙帝打断了他的话,“皇后再孕了。”
慧可法师笑了笑,“除了长平公主,您剩下的孩子皆为皇后所出不是么?您与皇后,只是前世积攒了功德,才有了今生的纠缠,若是说得再通俗些,她能有今生,是因为您的缘故。”
“同样的,太后此番,也逃不过因果二字。”
他双手合掌,微微颔首,“陛下放心,此症不影响寿命,只是伺候的人要精心一些。”
景熙帝苦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多谢法师。”
清风徐来,杨柳悠悠。
景熙帝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似的,很是压抑,但是走进太后寝宫的时候,脸上下意识带上了淡淡的笑容,是他一贯的模样。
太后穿了一身娇嫩的衣服,坐在池塘边喂鱼。她做事很随性,喂得又很多,没多久这池塘里的鱼就胖了一圈。
她听到动静,兴冲冲地转过头看,露出了不染红脂又显出年龄的脸庞。猛一看,便觉得有几分违和感。
景熙帝脚步一顿,竟有些踌躇,不知道对方现在神智是否清醒。
太后却撩起裙摆小跑着过来,偶尔还要挥挥手。到了跟前后,她喘着气,微微仰头,声音带着雀跃:“无邪,你来了?”
宋嬷嬷稍后一步,正好听到此句,心中暗道不好,忙拉了拉太后垂下来的袖摆:“殿下,这不是晋王,是陛下。”
景熙帝垂头看着太后,脸上的笑意敛去,目光也逐渐清淡了起来。只有声音依旧温和,“母后怕是记错了,朕是景初,不是无邪。”
“景初?”
太后微微侧头,眸中有些疑惑,无意识地重复道:“景初?”
“是朕。”
“景初是谁?”
太后嘟起小嘴,朝着宋嬷嬷抱怨道:“嬷嬷,他是谁啊?怎么在这里?”
宋嬷嬷心中一紧,刚要开口说话。景熙帝轻声道:“母后是想见无邪么?”
“你认识无邪?”
太后微微蹙眉,笑地天真:“无邪最近在忙什么啊,我都好久没有见他了。”
景熙帝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轻声道:“母后放心,朕...明日就让无邪进宫陪你。”
他走出宫门,回头却见宫门檐下,内侍们取下因为淋雨而显出几分脏破的灯笼,踩着梯子换上了新的宫灯。
*
徐氏坐在窗前,对光缝衣。
云香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让宫女将东西放在窗前一侧的长案上,而后依次掀开木盒,“殿下,奴婢听从您的吩咐,从库房挑选了一些女郎的饰品。”
“嗯?我看看。”
徐氏放下那件月白衣衫,捧着肚子起身去看那些首饰。
显眼精致的首饰比较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丑奴只要看到了,就会扯你头发去抓,因此徐氏已经很少带这些东西了,对当下的首饰款式也已经不太了解。但她认真看了一下,这些首饰做得精巧漂亮,即便是她也很是喜欢。
徐氏从中挑选出几件凑成一套鎏金錾花缠枝鸟纹金饰,笑道:“给长平公主送去吧。”
今日是长平公主的生辰,往年此时,宫里都要给她办上一场热闹热闹。只是眼下宫里刚刚办过殡事,太后身体又是不好,安宁便主动取消了宴会。虽是如此,徐氏也知萧才人准备了一桌席面,她不会出席,但也备了一份生辰礼。
不多时,景熙帝跨过门槛走了过来,看见礼盒,随口问道:“给谁的?”
云香有些迟疑,徐氏却没有放在心上,“给长平的生辰礼。”
景熙帝有些惊讶,“今天?”
徐氏嗔道:“那孩子孝顺,知道太后身体不好,今年就不准备办生辰宴了。但也不能委屈她是么?”
“正好我身子重了不能出席,你要不然去看看?”
景熙帝挑了挑眉,探究的目光有些炎热:“我自己去?”
徐氏笑了笑,“往年你不是都去么?”
确实如此,但徐氏进宫后,景熙帝就没有单独一个人去后宫嫔妃那里了。
他想了想,于是点点头:“行。”
见他离开,云香有些担忧,“殿下,您怎么能把陛下往萧才人那里推呢?”
徐氏失笑,“只是去看看长平而已。”
若是景熙帝真的喜欢萧才人,哪里还有她什么事?况且她是什么身份,还能管得住对方的行踪和想法?
云香这才不说话了。
虽然长平开口取消了生辰宴,但是萧才人就她一个孩子,这两年关系也有些缓和,便亲自为她操持了一桌席面。虽然只有母女二人入席,但是萧才人还是拿出了萧氏一族送进宫来的贺礼,再加上乱七八糟的关系,算不来也有不少了。
萧才人看着冷清的席面,难免有些伤感:“去年你生辰的时候,多热闹啊...”
长平莞尔,出口安慰道:“父皇因为安宁姑姑和祖母的事情操心,我们今年低调些也好。况且我都这么大了,生辰宴也办了这么多次,没有什么好新奇的。”
“怎么能这么说呢?”萧才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门外传来了“陛下驾到”的声音,顿时脸上无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