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一连几天皆是有雨,整个长安都笼罩在雨雾之中。
徐氏斜靠在木榻上,身上盖着锦衾,在桌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小狗,它通体皮毛黄黑两色相间,才刚刚长出乳牙,叫声都是糯糯的,一点都不威猛。
照看的仆人说这个时候就要开始吃生肉食了,还要训练捕食的本领。徐氏看着这天气也不算好,就先抱着自己玩了,取名小脸。养了几天就很喜欢,毕竟挺乖,爪子干净,也不乱咬,就是容易饿,要不就是自己咬着蹴鞠玩。
徐氏摸着它的皮毛,偶尔怔怔地看着瓶里的牡丹出神。
月白和群青坐在榻前的圆凳上,各捧着一条徐氏的披帛,低头刺着牡丹。
寒风卷过竹帘,微微作响。
陈嬷嬷狼狈地走了过来,怀里揣着什么东西。
两名女侍见状,忙放过针线活,想要过来帮衬,却被陈嬷嬷制止了,挥手便让二人下去。
徐氏微微抬头,眉眼郁郁,说话都有些没有气力,“嬷嬷去哪了?”
陈嬷嬷忙把怀里的东西取出来,却是几包鼓囊囊的黄纸。
大约风有些大,她清晰地闻到了一股药味。
徐氏张大了嘴巴,“嬷嬷这是...”
陈嬷嬷挨着圆凳坐下,眼睛微润,虚虚握上她的手,“奴婢做了这么多年的妇人,哪能看不出殿下身上的痕迹。”
徐氏觉得有点难堪,别过脸去,“嬷嬷别说了。”
“殿下!”陈嬷嬷轻声道:“您还小,有些事情不知道。”
她怕徐氏尴尬,含糊道:“这事以后,若是不吃药,会有孕的。”
“殿下放心。”陈嬷嬷小声道,“两个小婢未经人事,她们不懂。”
徐氏转过头来,语气淡淡,“嬷嬷想得周到,不过不用了。”
她忍不住冷笑,胸口起伏不定,“他一把岁数了,至今也无嗣子,这种房事有碍的男人,还不至于让我喝这个。”
陈嬷嬷听得心惊胆战,她至今也不知道同徐氏攀扯的男人是谁,也根本不敢去想,可总归逃不过那场宴会上的人,都是顶顶尊贵的人物,忙上前安抚道:“殿下!不气,不气。”
徐氏冷哼,“有什么好气的,就当被狗咬了。不对,小脸怎么会咬人呢?”
她揉了揉小犬的耳朵,“他还没咱们小脸可爱呢!”
“起码小脸有脸啊!”
“他可不要脸!”
“无耻!”
“不知廉耻!”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
陈嬷嬷面上忍不住露出一抹喜色,能发脾气最好,若是事事都憋在心里,那可是会影响身体的。
她忙去茶灶上取出一壶茶,放置片刻,便给徐氏倒了一杯。
徐氏顺口接过,一饮而尽,这番暗骂,到底是心中郁气消失大半。
陈嬷嬷又端来一份点心,“您吃点东西吧,这两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徐氏摇了摇头,“真是没什么胃口。”
“那可能是下雨下的。”陈嬷嬷安抚道:“不过这场雨下得也好,对春耕大有好处。奴婢听说有些地方至今没有下雨,在闹春旱呢。”
徐氏微微蹙眉,“眼下是清明时节,正是雨水多的时候,应该都会下的。”
“您说的是。”
陈嬷嬷笑道:“您总在家呆着也不是好事。往年圣人这个时节都会去离宫游玩,今年应是如此,您到时候可以好好去玩玩。”
徐氏微微一怔,随后面色微暗,自嘲道:“我就是想去,也得有那个命去。嬷嬷你退下吧,我想睡一会。”
陈嬷嬷欲言又止,倒是没说什么,悄悄离开了。
徐氏怔怔地看着藻井,心里又闷又气,“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嫁入皇室。"
上辈子被毒死,这辈子有违人伦,怎么就没点好事的呢?
她撩起被子盖过头顶,蜷缩着身子昏昏入睡。
...
这一切,如实的被写入书信中,从崇仁坊直入宫城,送到营营的手中。
他也不敢看,用袖口遮住,匆匆赶至内朝。
此时殿外,宫女内侍手脚放轻,擦拭着门璧宫墙。
营营喝了口温水,平复心情,面带微笑,跨进门槛。
刚入两仪殿,便听大臣颤着声音上奏。营营心中一惊,竖起耳朵听着。
“圣上,一月金洲、陇西地震,二郡山崩;如今幽州春旱,灾害如此频繁,坊间传闻是圣下无嗣,降下天罚,还望圣人顺应民意、广开选秀、充盈后宫,早日诞下嗣子,体恤臣民。”
“陛下!皇室的血脉延续不可耽误啊。”
“东宫缺位,国之不稳啊!”
“.......”
营营听得胆战心惊,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景熙帝穿着赫黄袍巾坐于榻上,手里不疾不徐地吹着茶的热气。即便听着亲近大臣近乎逼迫的话语,也未曾动怒,只是静静看着大臣慷慨激昂的言论,缓缓喝了一口茶水。
还是有些烫。
他放下茶杯。
渐渐地,大臣声音小了。
殿内寂静无声。
景熙帝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吵完了?”
重臣连忙匍匐在地,噤若寒蝉、面面相觑。
景熙帝“啪”地一生拍了下桌子,厉声道:“现在是说后宫的时候么?幽州气温升高、降雨稀少,导致春播无法正常进行,工部何在?快快拿出个章程!”
“户部呢?能拿出多少银钱赈灾?”
“吏部呢?今年考核考试,都准备好了?”
...
他从小入宫、得先帝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登基后执掌朝政快二十年,当年的少年天子如今君威日深,像阴沉沉的满天乌云般压了下来,几位重臣皆不敢言,诺诺称是。
有些已是老臣,虽然不敢再说,却也能见灰心沮丧之感。
景熙帝见此,放轻声音,语气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