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宅坊位于朱雀门街东第三街,西临东宫,北靠大明宫。因辟丹凤门街,分翊善坊半之西而立,因此城坊里面积较小,约为原翊善坊大坊之一半,住户也是不多,平时还算清幽。日子久了,各户之间有了交情,总能说得上话。
这日,新柳巷的几户人家聚在巷头的柳树下,一边摘菜叶,一边闲聊,说的便是最近巷中新搬来的一户人家,门匾上挂着徐府,却不常见主人出来,只是奴仆进退有度,瞧着不像是普通人家。
她们捧着身穿蓝衣的张娘子,想着从她口中挖出些消息。
这位娘子家中种了许多樱桃树,徐府的下人向她买了一些,说是郎主爱吃。
张娘子送筐的时候,便在府里逛了一圈。
她想起前几日的情形,面上不可自抑地露出几分轻叹,“是位年轻的小娘子,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膝下也没个孩子。”
几人了然,怪不得不常出来走动,原来是个新寡。这把年纪,也不过是刚刚守寡而已。
又有位和善的老妇人,慈眉善目,咧嘴开口。“趁着年轻,寻个踏实能干地嫁了,生个孩子,老了也有了指望。”
张娘子点点头,她做媪婆多年了,是有一些想法的。“我寻思着也该如此,到时候探探徐娘子的口风。只是咱们巷里的男郎不多,不好找啊。”
光宅坊小,圈子就小,未婚的郎君,数来数去就那几个。踏实能干的,早早就成家立业了,剩下的,总有七七八八的毛病,看来看去都有点不对劲。
老妇人慢悠悠地晒着豆子,“巷尾不是也搬来了一位王郎君么?在家排行第三是吧。”
年轻娘子抬起头,“大娘,三郎瞧着年纪有些大了,怕是已经娶妻了。”
王家与徐家是前后脚搬进新柳巷的,那王家主人说是父母已逝,在家排行第三,巷中之人便唤他三郎。只是他不知以什么谋生,并不常来,因此并不熟络。
张娘子微微蹙眉,想起那位王郎君的长相,也是难得的英俊,心中一动。她抬头看了看天,端起竹筐,“我先走了,得赶着送樱桃了。”
她回到家,跑到后院,用心地挑拣着樱桃,攒了满满一筐,准备送去。
刚出二门,就看见门外站着高大挺拔的男子,正举手敲门。
张娘子定睛一看,有些惊讶,“王三郎?今日休息啊。”
王三郎点点头,温声道:“听说您是有名的媪婆,想请您说媒,不知是否有空?”
“当然可以。”张娘子将竹筐盖上,“进来说吧。”
她只是普通人家,没有什么繁琐的规矩,见他进来,便倒了杯茶水,“王三郎,你还没娶亲啊?想找什么样的?”
王三郎轻笑,并未动那杯茶水,他在外面很谨慎,基本上不入口的。“早年忙于生计,娶过一妻。她不太好,早早去了,我也不曾续娶。如今安稳下来,便动了成家的念头。”
他将户籍和房契都拿了出来,一一让张娘子过目。这是说媒的必要条件之一,总要把该有的都拿出来,让人家看看诚意。
张娘子果然很满意,笑道:“那你有属意的么?”
王三郎莞尔,指腹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我与徐娘子先后搬至于此,那日惊鸿一瞥,心中惦念,还望张娘子好生说道说道。”
张娘子微微凝眉,“我只能帮你探个口风,若是徐娘子不愿,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王三郎点点头,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推了过去,“劳烦。”
这一锭银子约有十两,张娘子爱不释手地在手里把玩着,“放心放心。”
她送走王三郎,回屋抱着竹筐,敲响了徐府的大门。
徐娘子爱吃樱桃,吃得很凶,隔三差五都要下人去张娘子那里采摘。她嘴也甜,总说市面上的樱桃没有张娘子家的好吃,听得张娘子心里很舒服。
她往年都是拿去市面上卖的,只留下几棵留自己吃,今年碰上徐娘子,剩下的都给她留着了。还怕下人毛手毛脚,一定要自己亲自采摘送过来。
徐氏这会已经在前堂处等着她了。她靠在凭几上,跟前站着一只小狗,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它的皮毛,另只手里还抱着本书,念几句,停一下,问小狗记住了么。
张娘子看了忍不住笑,就觉得她很有意思,原来有钱的寡妇日子是这样过的。她将竹筐放在一侧,笑道:“徐娘子,这是最后一筐樱桃了。”
“这么快呀。”她轻声软绵绵的,微微伸长脖子看了看,“那我得慢点吃。”
“那倒不至于。”张娘子取出帕巾,轻轻擦拭额上的细汗,“市场上还有呢?若是想吃,再去买就是了。”
徐氏摇了摇头,“没有你家的好吃。”
张娘子心中得意,她看着徐娘子那张白嫩秀美的脸庞,笑道:“徐娘子,今日有人上门请我说媒,说是相中你了。”
徐氏有些意外,正好侍女端上来了洗好的樱桃,她捏了一个,“我一直没出门,他怎么相中我了?”
又有些好奇,“哪户人家啊?”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上来说媒呢。
那张脸蛋很白,很细嫩,眼睛水润潋滟,怎么看都很讨人喜欢。张娘子是有点看脸的人,她平常脾气没有这么好的,只是在徐氏面前,就有些刻意的温柔,“巷尾的王家,王三郎,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印象。”
徐氏吓得樱桃卡在嗓子眼里,旁边侍女晴山面色一沉,连忙走过来用力拍着,将那颗樱桃吐了出来。她喝了口温水,神色有些复杂,“王三郎?”
张娘子也有些惊吓,忙把樱桃盘往旁边挪了挪,道:“是他,怎么?你对他有印象?”
徐氏心里嘀咕着,不知道这人又搞出什么名堂。
她搬至光宅院半个月了,日子过得还行,也就那样吧。身边的陈嬷嬷、两名还算相熟的婢女都没有跟过来,她们脸熟,容易被人记住,不好再在徐氏面前呆着。
徐氏就像一只被拔了爪子的猫,现在被圈养在这个宅院里。
她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些生气,顿时没了兴致,随口应下打发了张娘子,起身理了理衣裙,朝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