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不安中,徐增前去书房拜见英国公徐康。
他将自己今日碰到之事同英国公说个清楚,并坦白自己的担忧。
英国公端起茶杯,用杯盖拂去热气,声音柔和:“你怕是认错了,那是你的十三妹,自小生母犯了错,便在庄子上长大。因着她相貌同晋王妃相似,我便将其远嫁,以免沾染是非。只可惜你姐夫命薄,早早去了,我便将其安置在光宅坊。”
徐增一愣,“十三妹?”
英国点点点头,缓缓捋着自己的胡须,“你十三妹膝下无子,跟家里也不亲近,总不能守寡一辈子,便又说了一门亲,日后也好有个依靠。”
徐增心中一松,“既是亲兄妹,也该常走动便是。”
英国公笑笑,转而询问徐增一些衙门差事,又一同去了食厅。
饭后,英国公打算宿在正院,便与夫人刘氏一同回去。
这几日天热闷躁,唯独晚上有些凉意。英国公靠在凭几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眉间显露几分倦色,“今日圣人留我闲谈,让我们明日去光宅坊,圣人要去提亲。”
刘氏执扇的手一顿,转过头看向对方,“圣人当真要办这场喜事?”
“眼下来看是必办无疑了。”他轻轻叹了口气,“他为慧如另立身份时,我也只是以为先养在外面,过个几年接进宫中,谁知还会在宫外办宴。君心难测,岂是我等常人能够领悟。”
夏日蚊多,刘氏轻挥动扇子,“可见圣人极爱慧如了,一旦办宴,名分已定,日后进宫,也有说法。只是办宴这事,就只有咱们出席么?”
英国公微微凝神,“到底要避着些人,不会大办,到时候看看出席的都有谁,也能窥测一点天子心思。”
次日,英国公和刘氏早早起床梳洗,又恐打扰,硬生生等到巳时出发。
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徐氏在张娘子的安排下,装作羞涩地同王三郎见面,并且应下这桩婚事,也要由名义上的父母,即国公夫妇安排后续的提亲和成婚事宜。
徐氏并不操心这些杂事,只是见到国公夫人刘氏的时候,心思很是复杂,有种难言的难堪。她并非离经叛道之人,也不是很有主见的人。如今走上这条道路,实在是命运捉弄,非她所愿。
刘氏轻轻拍拍她的手,看到她眼底的单纯和不安,心中叹气,面上含笑:“许久未见夫人,心中挂念。今天瞧着夫人气色不错,比起从前好上很多,我心中也放心了。”
徐氏微扬唇角,客气又不失礼节,“多谢伯...阿母挂念,我在这里一切都好,您不用担心。”
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他待我,也是极好。”
这并非客套话,因此说得也是真心实意。只是有关皇帝之事,刘氏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多问,因此很快转移了话题,聊到了一些其它琐事。
徐氏少有她人陪伴,一时多说了两句,却也没有什么出格的话。不一会儿,两人便熟络起来,直到婢女来唤前去用膳,方才出门。
此时景熙帝和英国公已经小酌两杯,身上散着淡淡的酒味。徐氏来到食厅,缓缓坐在景熙帝身侧,自顾自吃着盘中的膳食。
她不能吃荤,便格外喜食菌类,尤其以底熬制的菌汤,很是鲜美,可以喝上两碗;再吃上几口糕点,水果,这一餐就结束了。即便现在怀孕,胃口也是不大,吃得不是很多。
景熙帝顺手给她夹了一片甘荀。
徐氏不是很喜欢吃这个,总觉得味道很涩,有股泥土的味道。但你夹了,我就尝尝,就是这种性格。她咬了一口确实觉得做得不错,就把甘荀吃了,自己还夹了两次。
吃完没过一会就去如厕,连带着有点困意,就对刘氏觉得有些抱歉。她让庖房做了一些糕点,又在礼单中选了几样作为回礼,然后就回寝间躺着了。
大约是怀孕初期的附加症状,她现在很容易犯困,时常没有精神,很像从前郁症发作的症状。
徐氏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一时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没过一会,“咯吱”门开了,景熙帝散着头发走了过来。他身上换了件月白色的衣袍,头发只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额间垂下两缕发丝,更显爽朗清举,霁月清风。
徐氏动动鼻子,闻到他身上那股潮湿的味道,“伯父伯母走了?”
景熙帝轻轻嗯了一声,拿起长案上的扇子,坐在榻边,轻轻扇动,“婚期定在十日之后,适逢百官休沐。”
徐氏微微一怔,“这么急?”
她有些犹豫,“其实也可以不必成婚的。”虽然只是简办,但是也很繁琐。
景熙帝推了推她,徐氏下意识往里边挪了挪,他笑着躺下,很愿意同她讲述这些,“没有郎主的妇人,无缘无故大了肚子,于你名声有碍。现在成亲,即便怀孕了,也有说辞,你也能安心点。”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有点酸涩,心中涌动着一股陌生的感觉。
她未曾被人,如此爱怜过,因此有些手无举措,很是茫然。
徐氏微微蜷缩着身子,很难忍受突如其来的情绪,她轻轻揽上景熙帝的腰,将头埋在对方的胸前,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有陛下在,我很安心。”
景熙帝微微一怔,见她少有的乖巧,心漏跳了一拍,轻声道:“不用担心,朕会安排好的。你呢,若是有想要邀请的亲朋好友,都可发帖给她们。朕这边,也只会邀些亲近的人。”
他一连说了几个人名,徐氏一听,却是极为亲近的关系。她微微仰头,“您请代王妃,是想让她坐高堂么?”
景熙帝扬了扬眉,他喝了些酒,比平时稍显放纵,“代王妃对朕有养恩,朕视其为半母。”
进宫的时候还小,不懂为什么一夜之间换了个家,连父母都换人了。那时先帝心狠,对他很是苛刻,学习上走了很多弯路,记忆中难得的温情也只有在代王府的那几年,一直不曾忘却。
徐氏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闭目凝神,耳边传来窗外小狗时不时的犬叫声,比起刚来那会活泼很多,显然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徐氏淡淡的想,她也要适应现在这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