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座早已沏好了上等的贡茶。
“苏博海左右逢源，明里暗里提醒我小心谨慎，恐怕庆功宴并非是庆功，而是拿罪。”赵璟说着后路艰险，却气定神闲。
“皇上会为你办庆功宴本就稀奇，庆功宴是假，皇帝要推你去打幽州才是真吧！”坐在靠窗边的紫蓝袖荷袍男子，嘴角带笑瞥着楼下人来车往的大街，笑意未达眼底。
“推我打幽州？我看未必，他是要拿我的兵权。”
温驰安面露惊色。
赵璟继续说道：“长野战后，匈奴逼到陇西，他迫不得已才将北大营指派给我，他心里藏着这根刺，一天不拿回北大营，他就一天定不下心来，我们这几个王爷，有任何一个人露出蠢蠢欲动的苗子，他都得掐断。何况要打幽州，需得先稳住我他才放心。”
“皇上是当你是个好拿捏的......”温驰安忿忿然说道，“眼下只有朱治还未松口打幽州的事，不过朱治这个墙头草，早晚要反水。。”
赵璟端起茶碗：“打幽州对朱治不利，他自然不会同意，但若是皇帝给了他好处，他目光短浅，未必不会同意。”
下人已经屏退左右，临江仙的隔音向来做的不错，他们二人的谈话不会被任何人”知晓。
“好处？”对面的男子问道，“瑾瑜，你越来越爱卖关子了。”
温驰安认识赵璟多年，二人从结识到无话不谈，没成想赵璟去了一趟西北，人越发的沉默寡言且多疑多虑。
不过也是，在西北那种地方，腐败横行，官僚无道，京中的人即便知道，手也伸不了那么长。赵璟初到西北时举步维艰，常与他通信，后来诸事累积，消息倒是传的越来越少了。赵璟既要和左右官员纠缠，又要应对如狼似虎的匈奴，如若不是变成这副样子，恐怕难以在西北生存下来。
虎毒食子，手足相残的戏码在皇家屡见不鲜。
赵璟：“只是猜测，若是皇帝把幽州划给朱治，你猜他会不会同意？”
温驰安吸了一口凉气。
“皇上千方百计要灭了武王，就是因为幽州势力渐大，他拿捏不住，平白将打下的幽州送与朱治，不见得吧！”
赵璟站起身来，走到窗外，两袖一拂背到身后：“并冀是朱治管辖的地方，紧靠幽州，若朱治不同意，这仗势必打得艰难。朱治到现在还不松口，无非是怕殃及池鱼，他只想做个享乐的土大王，并不想蹚浑水。”
温驰安觉得不对：“可是他若一直不同意，难道不怕皇帝以谋反罪论处？”
“他当然怕，所以他在等赵安楷许诺的好处，赵安楷心里也清楚，可要是真给了朱治相应好处，朱治会是下一个武王。”
温驰安可算明白了，他低声惊呼：“皇上真正要办的是朱治！”
“嗯，几个异姓王势力越发壮大，逐渐危及中央，赵安楷想削藩，其他几个王能答应吗？匈奴是场持久战，所以他要先把心头患给解决了，才能高枕无忧地当他的皇帝。”
温驰安拍着折扇接话：“对异姓王，皇上最好的办法就是逐个击破，先揪住朱治的错处，朱治若是同意了打幽州，并冀势必被战事连累，到时候皇上随意想个法子就能将罪名推到武王头上，当然要是两败俱伤，皇上就最得意了，毕竟武王也是他的心头大患，一石二鸟，真是妙招！”
当今先帝的三个孩子，武王赵雍，南山燕王赵复以及最小的靖王赵璟，这些年都被皇帝以各种由头发配出京，明面上或是分封为王或是带兵出征，去的却都是些荒凉偏远之地，这些年幽州和乌恒，肃慎通商，愈加富庶，反而占了得天独厚的便利。
剩下就是四个异姓王，宁王邓斯年，端王邓庆阳，肃王朱治和聊通王秦构，是由先帝分封。
“难怪皇上明知道与匈奴议和要损失不少，仍要坚持此时休战，我还当他是温柔乡里待久了，脑子糊涂了！”
赵璟眉头松动：“哦？”
温驰安见赵璟来了兴趣，两三步朝他走过去，“打女金带回来的美人儿，皇帝跟个宝似的，终日流连后宫，听说是女金皇室的贵女，高鼻梁，绿色的眼珠，稀奇的不得了......”说到一半，温驰安想找个什么类似的东西给赵璟比对一下，忽而想到什么，低头指着赵璟手上的主子，“喏，就跟你这绿侬一个色儿。”
绿侬在赵璟手中发着低调的珀色，是早年先帝还在的时候，琉金进贡的宝贝，春日宴上，赵璟在一众王爷面前拔得头彩，先帝赏赐给他的。
赵璟平时最爱把玩这个珠子，乍听温驰安提到，脸上出现顿色，看了一眼手上的珠子。
恍惚间，他脑海里闪过一只同绿侬一般颜色的眼珠子，不过的确只有一只。
他再仔细回想脑海里那双眼睛的主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确定是一双绿色的眼珠子？”赵璟问道。
温驰安：“是啊！”
赵璟闭上眼睛。
温驰安见他脸色不对，忙要上前搀扶，被赵璟拦下。
“我没事。”
温驰安问道：“你的脸跟刷墙的灰似的，还说没事！”
可别是在西北落下的什么病根子。
赵璟稳坐到蒲团上，左手的手肘撑在桌面上，掌心掩面，食指和拇指分别按住两边的太阳穴。
“近来不知为何，脑子总是出现奇怪的画面，断断续续，偏生又连不到一块去，每每想到就会头痛欲裂。”
温驰安想到从西南传来的巫蛊之术，与赵璟提到：“你该不会，中了巫蛊之术了吧？”
“巫蛊之术？”
“是啊，朝中信巫蛊之术的人不少。”
赵璟扭过头来看温驰安，似是想到什么，将这四个字放在口中嚼了嚼。
“巫蛊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