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夕阳沉沉欲垂,红霞晕染天幕。天子的马车距离渡口越来越近,义军也在后方穷追不舍。除了先前的张烈部队,唐宁和潘骏部队也相继加入了战场。
渡口将至,前方的河面上传来一阵尖利的船号声。
张烈抬眼望去,只见晚霞洒满涛涛大河,五艘巨大的战船劈开波涛,正朝渡口快速驶来。宽阔的船身覆满铁甲,高耸的桅杆伸向天空,蔚蓝色的船帆迎着长风猎猎招展。是海陵府的援军到了。
张烈观察战船上的军械装备,不由心神一凛:五艘战船上,四十座黑铁浇铸的新式火器一字排开,它们形似巨大火铳,铳管颇长,管壁深厚,铳口足有筒口粗,这正是当今世上最强大的战争利器——大炮。
“愚蠢的蝼蚁们,尝尝我们大海陵的炮火吧!”
宽广的甲板上,魁梧黎黑、虎背熊腰的蓝袍大将孟川挥动令旗。身着蔚蓝衣甲的海陵士兵们纷纷装填炮弹,点燃火药。
只听“砰——砰——砰——”数声爆响,白烟飞腾,赤炎喷吐,四十门火炮皆被点燃,射程直达一里开外。
刹那间,燃烧的炮弹呼啸着横空飞出,从天子群臣的头顶掠过,在后方的人群中炸裂。
“轰——!”烈火腾空,碎石锐铁横飞,血肉白骨四溅。
虽然被炸死的大多数是义军,但其中也有不少雁行将士,以及拖家带口逃亡的百姓。这些百姓本以为走得早跑得快便有机会上船,可没想到,迎接他们的却是无情的炮火。
回头看着这恐怖的场景,群臣惊骇不已:世人常言海陵府军力强盛,却未曾想,陆凌峰除了拥有装备精良的步兵、骑兵之外,竟还有这般威力惊人的新式火器。
这些火炮发源于海外异国,被陆凌峰以重金从军火商手中购入。可不知出于何因,陆凌峰从未将它们公之于众。即便是对付海陵府东岸的海盗,海陵军也只用弓箭和火铳,从未动用过火炮。因此,海陵军拥有火炮之事天下鲜有人知。
张烈放声大喊:“天子就在眼前,何惧这区区几门大炮!兄弟们,随我冲锋!”
“青溟浩瀚,四海亲平!”义军骑兵齐齐喊着教义口号,为彼此鼓舞打气,朝着河岸奋勇冲锋。
“不自量力的蝼蚁!”孟川冷笑一声,再次挥动令旗。
船上炮兵们纷纷调整火炮的角度,不一会儿,装满铁石和火药的粗壮炮管被一一点燃。
“砰——砰——砰——”又是一轮猛烈的炮击,声如轰天雷震,炮弹坠落之处,鲜血断肢横飞,死伤如积。
两轮炮击过后,岸边的马匹再也经受不住那恐怖的炮火,开始不受控制,纵蹄横冲直撞,四散而逃。两军骑手只好下马步战,而群臣和百姓们也不得不下车步行。
张烈毫不畏惧,跃下马,迎着炮火飞奔向前,不稍片刻,便追到了磐河岸边。
前方,侍郎褚文渊的身影就在不远处,他正将天子李炳背在背上,朝着铁甲船的方向奋力奔跑。“大兴天子在此,快来救援!”
孟川听见褚文渊的喊声,连忙命令士兵降下扶梯,并指挥弓箭手朝褚文渊身后射击,阻止义军前进。
“给我站住!”张烈丝毫不惧箭雨,只顾着朝目标飞步追去。
张烈体魄强健,即使手持重锤,也跑得极快。相反,褚文渊是个矮小的文臣,腿本来就短,背上还背了个李炳,自然难逃张烈追杀。不过,褚文渊脚步稳健,气息平稳,看上去似乎并不慌张。
张烈眼看就要追上,却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横空闪出,挡在了他的面前。
残红的夕阳与粼粼秋水共为一色,好似殷红的绘卷。
杨蓬面朝义军锋铄,背对滔滔大河,残破的红袍迎风招展,伤痕累累的黑铠闪耀着凛凛寒光,历经百战的长戟映出血红的落日余晖。
他剑眉斜飞,目光如炬,脸上唯有无畏与决然。
“杨蓬!你三番五次阻我,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张烈横眉怒喝,“快给我让开!”
“逆贼!我绝不会让你得逞!”漫天的红云倒映在杨蓬的瞳孔里,恍如血光在燃烧。
光影骤起,杨蓬大喝一声,长戟化作银色流星,仿佛要将苍穹撕裂。张烈也沉声一喝,巨锤犹如千钧陨铁,似要将大地顷刻轰塌。
两人纵身而上,正要发动惊天撼地的一击,却听“轰”地一声巨响,一枚熊熊燃烧的巨大炮弹落在了距离二人不远处。
霎时间,冲天的热浪升腾而起,瞬间将二人卷入其中。张烈被震起丈许,重重摔在地上,而杨蓬则被气浪震飞,跌入了磐河滚滚波涛之中。
……
【二】
杨蓬与雁行军的舍命抵挡下,褚文渊终于背着天子顺利上船,群臣也紧跟着上了船,接下来便是拖家带口的百姓们。
一时间,无数逃难的民众拥挤在渡口,争先恐后地攀上扶梯,你拉我我拽你,互相挤压践踏,不少人哀嚎着掉入了湍急的河水中。
与此同时,义军和雁行军皆寻不到主将,只能自顾自地拼杀。
飞啸而至的炮火中,他们有的直接被火药炸得粉碎,有的被铁片刺穿身体后痛苦地倒下。连续四轮狂轰滥炸之后,岸边硝烟弥漫,尸积如山,场面惨烈绝伦。
不知过了多久,火炮声渐渐停歇,只见五艘海陵战船皆已载满逃难之人,开始调转方向,扬帆离去。然而,岸边还有许许多多百姓未来得及上船,他们大声哀呼乞求,却无济于事。
但是,希望并没有就此破灭。此刻渡口尚有不少民用的小型渡船,许多想趁战乱大捞一笔的船家已经整装待发。
于是,未来得及上船的百姓们纷纷涌向他们,将大量的金银财宝塞给这些不怕死的莽夫,请求对方载着自己及家眷逃命。
见此情形,冯越只好收拢残余的部队,继续在岸边背水列阵,一边保护着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一边做着最后的抵抗。
不稍片刻,冯越已杀得遍体鳞伤,浑身是血。他心中怒骂:海陵府这帮混蛋!明明有那么强的火力,却不进京救驾,就等着坐收渔利,抢夺勤王首功!真是一群自私自利卑鄙小人!而我们废了老大力气,到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