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轰地一声巨响,炮弹坠落,火光冲天。张烈被腾起的气浪震得飞出数尺,重重摔落在地上。
愤怒,憎恨,不甘,却又无能为力,就像五年前一样。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张烈想赶快站起来继续战斗,四肢却像灌了铅,使不上半点力气。
他本是铁骨铮铮的硬汉,此刻身体却如同陷入了泥沼,动惮不得,感觉自己就像个断了线的木偶。
……
几日前,义军大营遇袭,何遇下落不明。海陵军宣称他已被教中叛徒所杀,张烈不肯相信,却始终找不到何遇的踪影。
很快,何遇的失踪令义军的士气降至了冰点。失去了法术的庇护,义军纵使英勇善战,却终究敌不过海陵军炮火的剿杀。
在海陵军压倒性的优势下,许多人无奈选择乘郎鸿的船撤回了西岸。
对张烈而言,他自然不肯屈从郎鸿,他一边在东岸率军负隅顽抗,一边派人寻找何遇的下落。然而,防线失守的战报不断传来,何遇却依旧杳无音讯。
张烈心如火燎,几度带头突围,却都败在了海陵军的炮火之下。看着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张烈却什么也做不了……
二弟,真的不在了吗…?
张烈又一次感到如此无能为力。仿佛上天在刻意捉弄他,一次又一次地给他希望,却一次又一次将他所珍视的一切无情摧毁。
如今,他被炮火炸伤,倒在地上,血流如注。
无边的黑暗中,他仿佛看见死亡的沉重双翼正无声地飞来。可他不甘心就此死去,他咬牙拼命挣扎,想脱离这泥潭。
因为,他依旧坚信,何遇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他,他还要和二弟一起,亲手开创一个河清海晏、百姓安泰的亲平盛世……
朦胧中,青芒如剑,划破暗夜。
【二】
“阿烈,快醒醒!来吃饭啦。”
恍惚中,张烈听见一个轻柔的女声,熟悉,却已阔别多年。
张烈蓦地睁开眼,溶溶月色透过破旧的窗,洒下满屋清晖。这里是他曾经的家。
卧室的门虚掩着,一个年轻女孩正在厅中忙前忙后,从厨房里端上菜肴,放上碗筷,甚是勤快。
女孩名叫阿凝,是他从一群恶少手中救下来的小丫鬟,更是他的结发妻子。
“阿烈,别贪睡啦,再不起来,饭都要凉啦。”
清脆的声音传来,阿凝轻轻推开卧室的门。
她还是记忆中那般柔柔弱弱的,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浅绿色长裙,留着轻柔的刘海,一双杏眼甜美地笑着,左眼下一颗泪痣,清丽可人。
张烈半坐起身,怔怔地看着他挚爱的妻子。
眼前的一切如此真实,自这一刻起,张烈完全忘却了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
“阿烈,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吧。”阿凝娇嗔着牵起张烈厚实的手,拉着他来到简陋的木桌前。
桌上摆满了菜肴,一只烧鸡,一条醋鱼,一碟腊肉,以及几个素菜,飘着浓郁的香气。
她还做了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备了一壶好酒,这些都是她用半个月的工钱换来的。
“阿烈,生辰快乐。”阿凝仰起头,俏皮地对他说道,“悦儿已经在里屋睡着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啦!”
说罢,阿凝双手挽住张烈宽厚的臂膀,小鸟依人地偎入他的怀中。
夜晚星河璀璨,两人坐在小院石凳上有说有笑,共赏星空。
这一晚,两人喝了不少酒,阿凝像只小猫似的枕在张烈膝上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夜风中微微颤动。
张烈仰望着浩瀚星河,默默许下心愿。
他要更加卖力地赚钱,无论是替地主老爷护院,养马,剿匪,押镖…只要能让阿凝和悦儿过上更好的日子,他什么活儿都肯干。
……
青芒流转,如流萤飞舞,牵丝成线。
天空下着蒙蒙细雨,雾霭笼罩着寂林空山,两座孤坟旁荒草丛生。
张烈弯下腰,将杂草一一割去,放上了几束无名的白色野花。
张烈的身旁,何遇一袭白衣垂首而立。他背着装满草药的竹筐,清瘦的脸上满是悲悯之色。
何遇走到阿凝母子的墓前,缓缓跪下,举臂抱天,而后双手合十,躬身一拜。
这是天溟教的祈天仪式,超度枉死的魂灵能得以安息。
……
秋风吹遍大地,吹得大枫树乱叶纷飞。张烈与何遇共饮一坛清酒,结拜为兄弟。
与他们一同结拜的还有唐宁和潘骏二人。他们一个是铁匠,一个是马夫,没什么学识,只有一腔热血,都怀着让大伙儿过上美好日子的心愿。
霜天红叶之下,四人煮酒焚香,向溟神起誓,从此义结金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
寒风吹散落叶,恍惚间,张烈的思绪回到了现实。
何遇下落不明,唐宁和潘骏被郎鸿押入大牢,生死未卜。过往种种,皆如他们结义时的那棵大枫树一般,被无情的战火吞没。
张烈感到无比后悔:当年面对赵旭时,他冷酷决绝。可面对郎鸿时,却因何遇苦求,选择了将其放过。
张烈万般悔恨,正因当初这一念之仁,如今却害了数万义军身陷囹圄,害了唐宁和潘骏,更害了何遇。都怪自己一时大意,导致了后续的惨剧。
可是,教义反对杀生,何遇相信人性本善,宽恕了郎鸿,此举并未违背教义。恪守教义之人本应得到溟神庇佑才是,为何大家却沦落到这般地步?
难道教义错了么?
当初张烈信任地主老爷,却害得阿凝和悦儿惨死。如今张烈信仰溟神,却因教义反对杀生,害得何遇惨遭毒手,恶贼郎鸿重返尘嚣。
难道,七年来坚守的信念又错了吗?!
不!我二弟所信仰的,又怎会错?错的是那些祸乱天下、残害百姓的逆贼!
怒火在张烈的血脉中沸腾,他开始寻思为何当初得到神器的不是自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