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靖初倒了,在洞房之夜。
殷玟当下甚至吓出了冷汗。燕靖初是大周的变数,更是时局的转机,纵然是横在自己脖颈上的利剑,但燕靖初寒门一派军心散乱,要是被王皇后钻了空子,那她的生死就在王皇后一念之间了。
粗粗一探,是劳身劳神,急火攻心之象。
可殷玟自知虽师承不错,但年纪轻,不过是粗通药理,在民间开个药堂尚且足够,却不敢说是精研毒术,能防一切腌臜手段。
更何况,方才话说的好好的,哪里来的火,攻的什么心?
她仍是放心不下,让郭掌事请了好几个名医。
满脸褶皱的老郎中一捋霜白的山羊胡,叹了口颇为苦大仇深的气,探着脉,和身后好几个同行对视起来。
殷玟见他们一脸不知当讲不当讲的犹疑,端了浅笑:“先生们有话直说吧,大婚之夜,王爷突然吐血,众人都担心着,寒热表症易看,但就是怕有什么隐疾毒症,这是要治好的。”
一句话,敲打起走江湖的杏林老手。
不必记挂弯弯绕绕的,人总归要治好,不能出事。
一把山羊胡的程郎中松了口气,回话:“回殿下,王爷长途跋涉缺了休息,今夜或许又受了凉,易受风寒是正常的……加上长期肝脾郁结,一时受激,冲了旧伤,吐些血反而是好事。待开个方子,退了热就好了。”
和自己诊的没有什么差别。
殷玟看向床上昏睡的燕靖初,只见他脸色潮红,蹙着眉头,在梦中也愁肠百转的样子。
“只不过,草民倒是,嗅到了些伏晴的味道……”程郎中谨慎地观察起殷玟的面色,见她并无反应,才继续说道,“伏晴量微可激人血气,重了便容易肝火上亢,这或许是诱导急火攻心的原因……”
伏晴……
殷玟闭了闭眼,程郎中说得委婉,这药可不仅是激人血气,还能催情助欲,就加在喜阁的熏香和那“补药”中,而且量可不微小,不然程郎中现在也嗅不到了。
燕靖初也算是倒霉,屋里的香没毒着她,倒熏倒了这个身强力壮的。
此时屋外传来嘈杂声。
一轻甲红袍小将莽莽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满头大汗拦不住人的郭掌事。
“你们都闪开!”
“诶,卓小将军!别扰了大夫们看病!”
那小将浓眉俊目,一张娃娃脸,却像只幼虎般不敢让人轻视其年纪尚小。
他粗粗望了床上昏迷不醒的燕靖初,气得虎目圆瞪,追责似地看向床边一身嫁衣的殷玟。
嚯,殷玟微挑眉头回视。
卓过岚知道她是帝姬,不好动她,可是他下意识觉得是这个皇室的女人对元帅动了手脚,就堵着气不行礼不问安,伸手揪起程郎中的衣领,直把人拎了起来。
“你说,元帅是中了什么毒!”
程郎中被吓得直翻白眼,说不出话。
卓过岚冷笑,话里有话:“不说是吧,你们这几个诊过脉的,都随我出去!我就不信,北塞营的手段,撬不开你们的嘴!”
他说完,看了眼殷玟,就把在场的郎中都押了出去。
殷玟扯了扯嘴角:“郭掌事,去跟着小将军,老先生们要受了什么伤,本宫唯你是问。”
郭掌事即刻满头官司,欲哭无泪。
“今日宴会,若有小将军的同僚,可请来说情,亦可请营中的军医再诊,何必为难几个老郎中,速去。”
郭掌事便忙不迭地追了过去,出了门,还撞了位蓝衣青年。
这蓝衣青年书生模样,颇为文雅,见了殷玟礼数周全:“草民郑习容见过殿下,卓小将军行事莽撞,却也是关心也乱。请殿下放心,草民已派人照看着,郎中们不会受任何皮肉之苦。”
“小将军也是担忧,情有可原,本宫怎会怪罪呢?不知先生是?”
“郑某一介草民,不过是王爷在剿匪途中救下的倒霉人罢了。听到王爷倒下的消息,喜宴也待不下去了,所以过来探望一眼。”
郑习容一双狐狸眼笑起来充满亲和力。
殷玟眼眸流转,在灯下一双眼就泛起了水光,她为燕靖初掖了掖被子,一副柔情似水的弱女子模样。
“事发突然,本宫也是吓得不轻,王爷位高权重,身系国祚,若真出了事,父皇怕也是寝食难安。女子向来身如漂萍,夫君这做依仗的倒了,妻子的日子又能有什么盼头呢?”
寡妇掌家是有盼头的,但燕靖初不能这个时候倒下。
殷玟轻轻拭泪,美人垂首,说辞婉转动人。
她话也说明白了,老皇帝不可能这个时候害燕靖初,她就更不可能了,燕靖初要是出了事,她的命估计也留不下来。别说宫里了,就是方才的卓小将军,就不可能对她客气。
郑习容是个镇定多思的人,九窍玲珑心,怎能听不出言外之意。
“王爷未曾倒在沙场,又怎会倒在病床之上?还请殿下多加照料。这几日也会有几位将军来探望,殿下可放心。”
他不阴不阳地说了句好听的威胁,笑眯眯地行礼告退了。
殷玟叹了口气,给燕靖初换下冷敷的巾布。
“王爷,您好大的威望啊。”
属下红脸白脸地轮流阴阳怪气,你方唱罢我登场,真是吓人。
老皇帝还想让她吹吹枕头风,用用美人计,也不看看燕靖初是块什么实心茅坑石头,又臭又硬,身边围的又是什么棒槌脑袋和黑心货色。
她这妲己真能做吗?
她的织金广袖在动作间轻轻拂过燕靖初的鼻尖,燕靖初忽然发出几声模糊的梦呓。
说什么呢?
殷玟还待细听,没想到燕靖初只是将眉头蹙得更深,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痛苦纠结但又一声不吭了。
她方才想起程郎中的话,没想到靖平王这样锋利的人,也会长期郁结在心。
粮不足,饷未见,打瓦剌应该很吃力吧。
希望以后不会了。
殷玟换下巾布,正要收手,也不知道哪里刺激到梦魇中的燕靖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