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靖初来的太巧,正赶上了吉时的尾巴,殷玟本就做了独守空房的准备,没想到真要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拜天地。
大周唯一的异姓王,在沙场的传说并不如救世天神,反而如鬼煞修罗。
小儿止啼。
殷玟隐约记得,燕靖初生啖血肉的故事便不下五个,更离奇可怖的数不胜数,这还算是民间流传中较文雅的了。
而在皇室与士族人眼中,燕靖初又是个反叛狂妄的异类,时刻准备谋朝篡位,令人如鲠在喉。
但此刻面对他,殷玟感到了诡异的反差。
燕靖初的声音沙哑低沉,又有在刻意放轻。
漂亮话不屑多讲,却礼数周全,顾着她一身凤冠霞帔不方便,耐心地引导她行动,又很小心地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举止见人,此人上阵杀敌不拘小节,又能周全体面至此,是个胆大心细的人物。
“小心。”
殷玟想着事,一时未注意脚下,不知绊倒了什么,失了重心。
燕靖初轻握住了她的小臂,轻易将她稳了回来,后又迅速地收手。
离乱之间,殷玟感受到了身边人的高大,和堵不会动摇的高墙一般,只轻轻一捏就把她拉回来,毫不费力。
她今夜要和这个高大的陌生男人塞在一间房里。
这人将至而立,从未婚配,还不知是有什么怪癖。
殷玟突然想起前段时间教习嬷嬷的教导,不由得一阵反胃,隐隐作呕。
忍住。
活到了现在,不要再出纰漏了。
燕靖初高堂长辈皆无,而雍明帝抱病卧床,已多日不理朝政,王皇后有意回避,嫡亲兄长太子祯又昏迷不醒。
出于种种原因,皇室宗亲之中无人敢当靖平王和元熹帝姬的“高堂”长辈。
看燕靖初的意思,他也不打算请个人受自己一拜。
于是这对新婚夫妻的高堂,只空悬了把尚方宝剑。
以剑为父母。
观礼的宾客顿觉诡异,却保持着体面的捧场和乐,暗潮汹涌也显得分外祥和热闹。
一拜天地,拜天地不仁万物刍狗。
二拜高堂,拜仁义之剑无上锋芒。
夫妻对拜,拜兵戈相向同床异梦。
殷玟行了礼,心中冷嘲。
燕靖初面上亦无喜色,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木木地打量起帝姬露出盖头的琉璃耳坠。
琉璃映着暖光雪肤,有着极致的绚丽通透。
礼尽,只剩下了殷玟坐福床。
钟檀打量起喜阁内的装饰,很快锁定了阁中的几炉鎏金麒麟铜香炉。
房中的熏香厚重高雅,细辨之下还泛着点甜,暖融融地一焚,催得人升起倦意来。
似乎只是寻常安神香。
钟檀捧了热羹:“殿下,抿几口再吃药吧。”
说罢将之前御赐的补丸玉瓶拿了出来。
“这药是陛下御赐,一定是对殿下身体有大好处的药!”在一旁伺候的小婢女眨眨眼,上来帮衬。
钟檀冷笑。
殷玟服了药,不一会就轻声说:“果然是好物,先前身子发冷,这才多久就生热要发汗了。”
说罢还轻掀盖头,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我和钟檀说会儿话。”
一旁的几个婢女听她这么说,又见她面色隐隐潮红,才放下心,知道帝姬是真服了药,退了出去。
钟檀眼见无人了,即刻往香炉里泼了茶水,灭了那些熏香,开了后窗的缝隙。
那药发作得挺快,殷玟已经觉得头晕脑胀了,忙又服了几枚自备的药丸子。
钟檀一见,吓坏了。
“姐姐,你怎么吃这么多?就算能解毒还不知对不对症……”
殷玟:“没想到这药发这么快,压一压就好了。”
钟檀沉默,抬头已是泪眼婆娑。
“玟姐姐,你要是嫁给陆少师,会不会日子好过一些?”
钟檀知道宫闱无真情,陆归俨未必是良配,但即使是再冷血的人,披着人皮,总不会做太出格的事。
有人伦纲常管着,皇室威严压着,殷玟总不会受欺负。
更何况,陆归俨待殷玟是不同的。
为着这点不同,钟檀觉得值得放手一搏。
可是靖平王此人性情狂躁,狼子野心,若真要谋朝篡位,殷玟就是红颜薄命了。
“哪里的话。”殷玟帮她擦眼泪,“焉知陆家不是龙潭虎穴呢?”
“让陆少师喜欢你,不就能好过了吗?”钟檀说得格外小声。
殷玟揉揉眉心,不知怎么和钟檀解释。
“阿檀,所有人的喜欢都不值得作为依仗,太脆弱了。更何况,嫁错了人,也并不是一顶一的坏事,你玟姐姐依旧是玟姐姐。”
她半阖起眼,神情显得异常温柔从容,好似什么都不能让她的眼神起波澜似的。
“如今看来,靖平王是个顾礼之人,碍着皇室薄面,不会太折腾我。”
她先前最担心的也不过是燕靖初行事放肆,在她身上发泄对皇室的不满,让她受皮肉之苦。
就目前燕靖初对她的态度来看,厌恶也顾全颜面,相敬如宾,实属万幸了。
说不定还因为厌恶,不会碰她。
钟檀不懂殷玟怎么就不知道着急。
“传闻那燕靖初有意中人的,就因为门第不对,求娶不得,才耽误到现在。如今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姐姐你就不怕他在外面养外室吗!”
“就怕他不养。”
有了小情儿岂不是更好拿捏。
殷玟被钟檀逗乐了,这小丫头片子哪听来的这么多风言风语,关于燕靖初万般不好的传言都是她说的,层出不穷。
燕靖初要真有个求而不得的朱砂痣,皇室和门阀早就抓来眼皮子底下了,还送什么帝姬。
门外传来声响,钟檀泪眼一瞪,知道是燕靖初来了,忙帮殷玟整理好凤冠霞帔。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