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守在门外,有事唤我。”
“……”
燕靖初进门时,被帝姬的随身侍女狠狠撞了一下,力道不小,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侍女便先欠身:“是奴婢该死!奴婢自去领罚!”
“……”
燕靖初总不能因为这件小事就罚帝姬身边的人,摆了摆手:“不必。”
他进了喜阁,在纱幔缓灯中看到了端坐福床上的人。
帝姬的礼节是滴水不漏的,静静不动的身形都能看出无尽的赏心悦目,非常优雅。
也很让他纳闷。
……她不累吗?
燕靖初跑了三天的马,此刻看到殷玟笔挺的脊背,只觉得困倦。
本来还有流水的繁文缛节,燕靖初想着都进了喜阁内,谁能知情,就不让那些持礼嬷嬷进来了。
一想到那些嬷嬷们一脸的“王爷真着急”,燕靖初就有苦难言,咽了。
殷玟这边等着燕靖初掀盖头,想早点松了冠,喘口气,没想到这人进了门毫无表示,就坐下了。
良久。
“微臣初回京师,听闻……元熹帝姬与陆少师本是一对良缘佳偶。”
“……”
这么直接?
殷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没想到会有人在洞房之夜问新娘子是不是钟情另一人。
他想得到什么回复?
“王爷,很是介意么?”
帝姬的声音非常悦耳,不软糯也不拿腔拿调,但燕靖初企图从那尾音中听出半分情绪,却失败了。
“微臣……草莽出身,自觉不比陆少师,亦配不上殿下金枝玉叶。”
陆归俨就配吗?
殷玟笑。
“微臣出身行伍,至今二十有八,年少时也曾与人结发,只可惜世道流离,我与她算不得夫妻,却至今难忘恩情,故从未想过再补终身大事。但圣上赐婚,圣眷难辞……”
燕靖初所述极其平淡简白,却无端令人觉得真诚温柔。
年少钟情,终身难忘。
多美的故事。
殷玟不自觉笑了起来,说得这般缱绻,燕靖初别是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这见鬼的老东西,也是个黑心的狐狸,和她唱戏呢。
赐婚圣旨初下,燕靖初当真无法抗旨吗?
他手握五营虎符,凯旋京师,正是风头无两之时,便是这时起军靖难,夺位也如探囊取物。
她那病歪歪的父皇怎么敢让燕靖初真的不痛快?
燕靖初不反,纵然有顾忌门阀勋贵的成分,但脑子一热反了,皇室也得大换血。
接了赐婚圣旨,燕靖初当然有他自己的考量。
无非是她身上有利可图。
至于燕靖初到底有没有未过门的发妻,是否旧情难忘,这都不重要了。
能在敌人面前袒露软肋,要么是在钓鱼,要么是自信这软肋伤不了自己。
“那位姑娘,如今在何处?”
殷玟语带关切,似乎被这故事给吸引了。
燕靖初原本神色如常,编故事本来也不需要太夸张的情绪。
而此时却觉得开口艰涩。
“她死了。”
“王爷节哀。”
果然。
“微臣初回京师时听闻,陆少师有意上疏求娶,只不过被内阁压了奏疏,不料微臣竟成了夺人所爱之徒。”
“若殿下……”
殷玟缓缓掀起盖头,将这本该由新郎掀开的无用之物搁置在一旁。
“王爷,可是要与本宫和离?”
喜阁内是灯火通明的,映着红绫福仪,是暖融融的温柔乡。
灯下看美人,分外合宜。
眼前人不知是否是饮了薄酒,桃腮微醉,含着水光的眼眸却是清冷有神的。
她眉心还缀着颗“红痣”。
“你……”
燕靖初不由得怔住,眼前人的面容已经彻底长开了,与多年前有些许不同,但还是能一眼认出是她。
尤其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从没变过。
如在梦中。
“丰州闹虫疫,照你的说法,这些人都该死吗?”
“教你读书写字也不是白教的,你得在药堂里打下手,饭也不是白吃的,你得给我把水缸打满。”
“你是小狗吗?怎么我去哪你去哪?你想一辈子待在药堂不成,但我也是要走的啊。”
“你的命是我救的,且替我珍重吧。”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
死人窟里弥漫着不祥的腐臭味,几乎要形成瘴气,臭得令人作呕。
燕靖初至今记得那时昏沉的感觉,意识深陷泥沼,根本无法从死气中挣脱。
他只隐隐闻到一阵药香,透着清苦气,混杂着雨水让他勉强清醒了一瞬。
当年的少女,竟把他从死人窟里找了出来,在雨中推了他十几里,最后力竭倒在他身侧。
暖色的琉璃耳坠贴着雨中冷白的侧脸。
这是燕靖初再次昏死过去看到的最后一幕。
……
钟玟。
殷玟,先皇后钟氏之女。
原来如此。
殷玟听燕靖初委婉迂回的话,算是明白这位靖平王的打算了。
并未想过娶妻,却接下赐婚圣旨,一为安抚皇室,二为给钟家留下大恩情。
毕竟,抗婚是驳了皇室和钟家的面子,钟家世代忠良,子息几乎都战死沙场,但多年威望却不是能随死亡消失的东西。
燕靖初想要威统四方,最好能获得钟老将军旧部的支持。
殷玟虽不能代表钟家号令旧部,但有这血脉关系,依旧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比起抗婚再让她与陆归俨“双宿双飞”,不如就先成婚,再“大度”地和离,这一道,把殷玟体体面面地送了出去,还留下了恩情和美谈。
殷玟要真心许陆归俨,怕是要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