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0-1512
北方的一月份还是一如既往冷得令人发指。一切金属的事物都结上一层白霜,每一天都有人冻死在家里。英格兰的皇后刚刚产下了一个死胎——她的第一个孩子,一个不幸的女孩,但显然这个消息还未从伦敦送到公爵的府邸来。马尔科姆搂着他的小女儿,她和他同样有蓝眼睛,皮肤苍白,褐色的卷发披散着,现在乱糟糟的。
“我该给你找个丈夫了。”他说。他的女儿穿着一件很薄的圆领的长衫,薄得能隐约隔着那布料看到她的精致的肚脐、小腹和大腿。当她卧在他身上时,他能隔着滑溜溜的丝绸感觉到她皮肤的温度。
他觉得她的纤细的小腿似乎贴着他的腰微微往上挪了两英寸。
“我可以选自己喜欢的丈夫,还是你来选?”玛蒂娜并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也没兴趣去想。她正给父亲的长发编小辫子,再把几根小辫子编成更大的辫子。她的指尖因为刺绣、乐器课和其他一些林林总总贵族女孩学的东西生了老茧,变得很硬,指甲如今也剪得很短。玛蒂娜上一次留长指甲已经是一年前了——当时她和一个同龄的贵族男孩结了仇,于是花了整整一个月把指甲留长、修成尖锐的形状,以保证他会付出血的代价。她的父亲恨透了她精心养起来的利器,很快勒令她重新把它们修圆了,就像他当初命人拔掉给她养的熊崽的牙齿和爪子时那样。
玛蒂娜其实一点都不喜欢熊,也不想养熊,她更想要一只毛茸茸的、可以靠着看书的大狗,但父亲执意要为她养小熊,还常常对她说,玛蒂娜,我废了那么多心思才为你找来一头你朝思暮想的小熊,玛蒂娜,看我是多么爱你呀,别人都没有活的小熊,也不会生来就是公爵的独生女。
“不能是身份太高的人,要不然他会像关一只金丝雀一样把你关在他的城堡里,这样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当然了,爸爸尊重你的选择……你喜欢什么样的丈夫,我的小珍珠?”
“我喜欢长相英俊的学者。”玛蒂娜说。“看他们痴迷于某个学科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而且我们可以共同探讨些什么。”
“他们以对妻子冷淡为荣,会说女人和家庭耽搁他们的思考和工作。爱研习些什么的人都是糟糕的丈夫,而且也没几个英俊的,不是太胖就是太瘦。年轻的那些爱炫耀又肚里空空,老的那些在卧室里就像一摊死肉。”
“好恶心啊,爸爸!嗯……那我喜欢金色头发、会说法语的人。眼睛颜色很浅,是绿色或者蓝色的那种。”
“别被那些画像里的漂亮男人骗了。金头发的男人脑子笨,而且举止粗野,因为他们都有日耳曼的血统。他们恐怕学不会法语,我的小宝宝。而且最糟糕的是他们的眉毛和睫毛也是淡金色的,这让他们看起来好像脸上没毛的猴子。”
“天使有金发的、异教神里也有几个金发的,不是么?至少画上是那样的。嗯……那我喜欢贴心的、温顺的、善解人意的丈夫。我喜欢他话少、喜欢他总是夸奖我、赞同我说的每一句话。”玛蒂娜有些不耐烦了,企图从父亲身上溜下去。
“太强势的话以后丈夫即便表面顺从你,背地里也会偷偷出轨的哦。男人是靠自尊心活着的生物,小鸽子。你要像溺爱自己生出来的孩子那样溺爱他们,他们才会对你言听计从。”她的父亲抓住女孩,把她重新拖回自己怀里,亲吻她的脸颊和耳朵。
"那……我喜欢像爸爸一样的男人,爸爸是最好的,我想和爸爸结婚。"玛蒂娜很聪明,心里清楚父亲期待什么样的答案,什么样的反应能得到夸奖。她用傻笑掩饰自己的不适——即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的行为让她不舒服,毕竟他一直这样对她——在父亲的嘴唇凑过来时见缝插针地往他嘴里吐口水。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孩而言,这就是她对“湿润的吻”的全部理解了。
“是呀。我们是最亲的亲人,你知道我值得信任。” 马尔科姆说。“爸爸爱你,而且永远会尊重你的选择。”
即便她已经习惯了父亲如此对待她,玛蒂娜依旧觉得痛苦。父亲总是教她亲人之间亲密无间是难得而快乐的,因此她也认定这是一种出于爱奖赏,只能咬着牙挤出笑容。
父亲替她选的冤大头丈夫是她在府上见过几次的一个新晋贵族,家住在离城堡不远的小山坡上。玛蒂娜不知道他的姓氏,只知道他叫阿莱克斯。
阿莱克斯爵士是她父亲手下最不起眼的大臣,一个性情温顺、说话轻声细语,总被公爵和同僚们随意使唤的中年人,虽然比玛蒂娜的父亲小十几岁,但依旧老得能做她的父亲。他的睫毛很长,有一头卷曲的长金发,胡子也卷卷的,在玛蒂娜看来还算顺眼,但已经过了最俊美的年纪。她一直觉得他如果剃了毛茸茸的大胡子会变得英俊许多,但阿莱克斯永远坚持说自己喜欢自己看着年纪大一些的样子,丑也没关系。
所有人都坚称只知道他十几岁的时候来到公爵府、在她的父亲身边侍奉了十多年,然后就突然被封了骑士。他至今依旧不太会读写,也玩不明白纨绔子弟喜欢的那些时髦运动,永远被所有人排挤和欺负。玛蒂娜也戏弄他,在其他大人的指使下坐在他腿上像酒馆的姑娘那样挑逗他,或是用蜡烛去点燃他的长发。阿莱克斯从来不向她发火,只是悲伤地看着她身后嬉笑的廷臣,然后把头埋得很低很低。
阿莱克斯的工作愚蠢得令人难以置信:他负责把那些本该销毁的文件沓一遍做备份,然后他们把他辛辛苦苦抄完的备份拿去代替该销毁的文件销毁,把原件留下。他日复一日地坐在房间角落的窗户边上,在一块斜立着的凹凸不平的玻璃板上歪歪扭扭地沓那些信,纸上满是墨水点和指印; 他没有可以结伴一边高谈阔论一边走过城堡冰冷长廊的伙伴,没有结过婚,也从未有过和谁的暧昧传闻,但有一个养女。玛蒂娜揣测她未来的丈夫也和她的父亲一样对儿童有古怪的喜好,但是找不到任何可以佐证她期望的蛛丝马迹。
他挽她手时动作很轻很柔,好像在抓一捧注定要从他指间流走的细沙。他在婚礼上依旧小姐、小姐地叫她,吻玛蒂娜手背的时候也不好意思用嘴唇碰她,只是捧起她的手虔诚地用脸颊贴一下她的手背。玛蒂娜倒也无所谓,只是新鲜感褪去后心里有些后悔,毕竟父亲手下肯定还有比他更英俊的小贵族、或许还有谁家有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孩——她知道她的父